此時此刻,其他人都不願意再提管家,不是一路人,沒必要做同伴。卞穎甚至諷刺地想,那家夥看起來弱的不行,之所以能完成第一次遊戲還沒死,說不定就是在遊戲裡墮落才保住的狗命。
正如玲瓏所說,劇情沒有結束,因為接下來的劇情觸發點,在她身上。
作為她的下人,武榮軒、龔冬冬以及卞穎都沒有陷入睡眠,而是被她叫著跟在身後。
這個副本就是一環套一環的圈兒。
終點與起點是在一起的,未婚夫撞破了老爺管家對新娘子的取樂,大小姐也撞破了未婚夫的移情彆戀——她沒有恨未婚夫,反倒是恨上了無辜的新娘子。
哪怕新娘子不知道未婚夫的身份。
再次見到王昊,兩人相對而坐,身體都不屬於自己,下人們立在遠處,但作為玩家,都能清晰聽到劇情。
大小姐得知未婚夫與未亡人的嫂子有染,性情刻薄驕縱的她立刻與他攤牌,威脅他要解除婚約。家境清貧靠著未婚妻才有錦衣玉食的未婚夫嚇壞了,他回去後,做了個沉重的決定。
他要拋棄新娘子了。
“草泥馬,人渣!”武榮軒罵。
緊接著,劇情在他們麵前迅速展開。
新娘子不知為何就再也見不到了那個人,她開始渴望外麵的世界,想要去找他,想要問問他,為何不再來看她了呢?
可她哪裡出得去?
這府裡的下人都能將她當作玩物,她不被當人看。
而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成了小姐的心病。哪怕她被府裡的男人都睡過,可萬一那孩子就是她未婚夫的呢?且看著這個低賤淫|蕩的女人她便作嘔,更是想要刺激她,便拉著未婚夫到了新娘子麵前,逼著他承認隻是騙她的身子,對她沒有絲毫情意。
永遠生活在黑暗中不曾見過光明,與身處黑暗短暫擁抱光明後再失去——究竟是哪一個更痛苦呢?
看到新娘子瘋癲絕望的模樣,未婚夫尷尬而心虛地彆過臉。世間負心漢大都如此,惟獨癡傻的女人才會將一腔真心托付。
小姐有意教訓未婚夫,當著他的麵,命下人給新娘子灌了落胎藥。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連看客都落了淚。
虎狼之藥灌了下去,孩子是打掉了,隻是人也沒了。
新娘子本就過得水深火熱,年紀又小,身子都沒長好,長期被糟蹋的她內裡早已腐壞,這一碗藥灌下去,端的是一屍兩命。
大小姐這才慌了,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這時老爺與管家來了。
他們一起,將新娘子埋在了牆角,她被埋下去的時候,眼睛是睜著的,老爺試著把她的眼睛合上,卻怎麼也不行。想起厲鬼索命一說,便讓人取來塵土,挖出她的眼珠,以塵土蒙蔽她的眼睛,叫她死了也做個瞎子,化成厲鬼也不知找誰複仇!
劇情結束後,一陣冷風,眼前漆黑一片,再睜眼,玩家們已經回到了荒涼破舊的古宅,龔冬冬第一個忍不住,蹲下去小聲哭起來。其他人也都淚流滿麵——親眼所見而無法伸出援手的悲劇,和平時玩遊戲看劇完全不一樣。
NPC們看起來都是活生生的人,所以也都是活生生的惡,活生生的絕望,活生生的死。
玲瓏朝院子外看過去,她在沒進宅子前就看到了長出牆外的茂密槐樹,枝繁葉茂,綠意盎然。
“彆哭了,走。”
說著,她率先朝外走去,卞穎跟武榮軒分彆拉起一個跟在後頭,誰也沒搭理從脫離劇情後就站在邊上的中年男人——他在他們心裡,已經不算是個人了。
中年男人遲疑了下,也跟了上去。
他不覺著自己做錯了,他也隻是跟著劇情走罷了,不抗拒,身體就仍然是自己的不是嗎?再說了那不過是NPC,又不是真人。話說回來,雖然是NPC,但感覺真他娘的好!
玲瓏來到那棵槐樹下,對武榮軒跟王昊說:“挖吧。”
“啊?”
倆二百五不知道啥意思,龔冬冬的背包裡帶了兩把工兵鏟,本來是以防萬一用的,沒想到真派上了用場。
卞穎腦子靈活,立刻明白了玲瓏的意思,解釋說:“那女孩子……被埋在了這裡。”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從她與孩子的血肉上長出了這樣一株巨槐,槐,木中之鬼,陰氣極重。
武榮軒跟王昊立刻開始挖——他們挖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才碰到了槐樹根部,拂去泥土後,露出小小一節泛黃的骨頭。龔冬冬眼淚都出來了,她把自己背包裡的東西都丟掉,平時看到個蟑螂都嚇得屁滾尿流的人,這會兒什麼也不怕了,小心翼翼地蹲下去,把骨頭取了出來,放在背包上。
透過這具白骨,她似乎還能看到那個傷痕累累的小新娘。
玲瓏把背包捧起來,屍骨就在她懷中,她轉身就往正院走。
“玲瓏!你要去哪兒!”卞穎追著問。
玲瓏沒有停下,“她找不到回陽世的路,不認得自己的仇人,我要幫她一把。”
既然玩家能夠通過正院進入劇情,骨頭自然也可以,他們不能把自己的東西帶進去,可這骨頭,本來就是屬於這個副本的。
正院門虛掩,玩家離開之後,它便恢複了那種濃重的黑,窗紙上破碎的洞宛如眼睛唇舌,貪婪地看、無情地說。
玲瓏第一個走進去,其他人儘數跟上,中年男人卻不敢了,玲瓏回頭冷笑道:“你有膽子做,沒膽子進來?怎麼,怕她活過來生吃了你?”
中年男人麵露恐懼,玲瓏實在是不明白這樣的人類,為何現實生活中慫如豬狗,到了虛擬世界便宛如穿上鎧甲披風所向披靡。
武榮軒力氣大,一把抓住了中年男人將他拖了進來!
小新娘的白骨被玲瓏放在了桌子上,她的手輕輕拂過白骨,眾人眨了下眼,再睜開,已是到了小姐閨房,背包消失不見,白骨也沒了。
外麵陡然傳來一聲尖叫。
玲瓏絲毫不懼,微微一笑:“走,出去看戲。”
一個滿身是血的丫鬟撲過來,似乎想要抓住玲瓏的腳求救,玲瓏輕輕將她踢到一邊。
她躍上屋頂,從這裡可以看到前後院子的全況,想了想,她又伸手:“上來,我拉你們。”
一個一個,把其他四個人拉上屋頂,惟獨不管中年男人。
正麵所對的那間屋子,隻有一聲慘叫,鮮血濺上了窗紙,隨即一具破敗的屍體被丟了出來,肥胖的身軀倉皇逃竄,邊逃邊求饒。府門口聚集了許多下人,每個人都想逃出去,可門打不開,他們誰都走不了。
大小姐、未婚夫、管家、下人、丫鬟……儘在其中。
每個下人都糟蹋過新娘子,每個丫鬟都嚼過她的舌根子——在她們口中,是她太過下賤,才會如此。桃色消息總是那樣香豔,茶餘飯後談一談,貧瘠乏味的人生便恍若有了樂趣,給枉死之人套上一副又一副無法掙脫的枷鎖。
老爺被扯掉了一條胳膊,涕淚橫流,絲毫不見往日凶殘暴虐,甚至跪在地上對著小新娘猛磕頭。她穿著嫁過來時那一身鳳冠霞帔,七竅流血,骨肉腐爛,隻想把這些害她的人全部殺了。
很快,宅子裡血流成河,中年男人早嚇軟了腿,他們仿佛是畫外人,卻又仿佛身在其中。他想起自己對小新娘做的事,愈發害怕,可他又不知要如何脫離劇情——直到他一轉身,那張他無數次讓其浮現出痛楚、恐懼、絕望的麵容,如今染了血出現在他麵前。
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胸口處一痛一涼,慢吞吞低下頭,原是心臟已叫小新娘掏了出來。
狼心狗肺的人,不需要心。
殺死了中年男人,小新娘慢慢地抬起頭,看向了屋頂上的五個人。
握草!
龔冬冬嚇得抖成篩子,王昊武榮軒卞穎膽子大也禁不住毛骨悚然,小新娘的眼睛是兩個黑漆漆的洞,除了血看不見彆的,因為她的眼珠生前就被挖了出來,又被灌進了塵土,按理說是什麼都看不到的。
玲瓏卻衝小新娘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