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根本不想認識這些人,連讓她們自報家門都沒有,直接了當地說:“我不喜歡聽彆人叫我什麼姐姐妹妹,日後你們注意著些。盧貴妃既然也在,正好,其他人可以走,你去將鳳印及各局令牌章子全部奉上,餘下我自會處理。”
按照本朝規製,內省是伺候帝後衣食起居的官署,其之下分為尚食、尚藥、尚衣、尚舍、尚乘、尚輦六局,本應由皇後掌管,隻是元後逝世多年,盧貴妃執掌後宮已成習慣,萬萬沒想到這小皇後口氣大得很,一張嘴就要權。
而她偏偏不能不給!
沒有皇後的時候,她執掌鳳印尚且有情可原,可如今有了皇後,她便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有盧貴妃一派的,被封為嬪的趙姓妃子,柔柔道:“皇後娘娘,貴妃娘娘辛勞多年,為官家排憂解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娘娘一來便要回鳳印,是否有些不近人情?”
言語柔和,倒也不是指責玲瓏,但字字句句都夾著刀子,分明是說玲瓏無情刻薄不講情麵呢。
玲瓏眼皮子一抬,她坐在這主位,便是豔壓群芳,甭管下頭這群女人怎樣費儘心機的裝扮,在壓製性的美貌下,都顯得如同一潭死水。這般眼波流轉,饒是趙嬪身為女子,都不由得看癡了,隻覺得新後一顰一笑都美不勝收,她們這些入宮的女子,大多受過嚴格教養,如何走路如何說話如何行禮,事事都要美而得體,也因此,不免有些匠氣,顯得刻意。
然這位新後,卻是舉手投足都顯露著美,她無需學習,因為她本身便是如此,她天生就會,遠比學來的更動人心。
沒等趙嬪心裡把亂七八糟的給想完,就聽玲瓏問:“你又是誰?”
合著剛才請安的時候,人家根本沒記得自己呢!
趙嬪忍著羞惱,又起身行禮,說了自己是誰,玲瓏哦了一聲:“所以你覺得,皇後應該把鳳印交給貴妃,自己做個吉祥物,此外一切都讓貴妃能者多勞?這麼說起來……貴妃之兄盧思淼大元帥,執掌數十萬大軍二十年,這都這麼久了,這二十萬大軍,乾脆改名叫盧家軍得了,畢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是官家把虎符收回,豈不是不近人情?倒不如將這虎符贈與盧大元帥,趙嬪,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她笑吟吟的,愈發顯得一張玉色小臉天真爛漫,可說出來的話卻字字誅心,但你要細品,這跟趙嬪的話豈不是異曲同工?鳳印在你手上久了,就是你的了?虎符在你手上久了,豈不是也要成你的?
“趙嬪分不清什麼是尊卑上下,不懂什麼叫君臣妻妾,我看,還是好好再學學規矩。”說完,玲瓏頓了下,“這樣吧,就罰趙嬪禁足半年,將女則抄上三百遍,抄不完,誰也不許見。”
趙嬪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這剩下的,她也不用參加了,直接滾回自己宮裡抄書去吧!
眼看玲瓏三言兩語處置了趙嬪,又把貴妃壓製的無話可說,眾妃立時都打起精神,生怕下一個被發難的就是自己。
玲瓏百無聊賴地撐著腮幫子,完全沒有端莊坐好的想法,她又問盧貴妃:“貴妃意下如何?可覺得我處罰的過了?”
她那一番虎符說法實在叫人膽戰心驚,盧貴妃又不是沒腦子,她哪裡還敢占著鳳印不還?隻是多年下來,內省早已布滿她的人,她就不信了,這麼個丫頭片子,能有多大本事!
於是強行掛著笑:“臣妾待會兒便會把鳳印及各局令牌章子送來,請皇後娘娘放心。”
玲瓏微微勾了下唇:“再好不過。”
嬪妃們來時雄赳赳氣昂昂,走得時候都夾緊了尾巴不敢多言,誰也不曾想,這位小皇後凶得很……生怕落得個跟趙嬪般禁足半年的下場。禁足事小,不能侍寢事大!官家雖然寵愛盧貴妃,卻也算是雨露均沾,這被禁足半年,半年後官家怕是連你是誰都給忘了!
盧貴妃說話算話,很快就將鳳印及一並令牌章子送了來,甚至還有內省的賬本。
玲瓏卻不想看,她又困了,又想睡會兒。
打著嗬欠回了寢宮,一邊走一邊脫衣裳,羅裳腰帶披帛丟了一地,生金抱銀跟在後麵習以為常的撿,玲瓏脫得光溜溜鑽進被窩,嬌嫩的肌膚與上好的麵料相貼,她舒服地發出一聲喟歎,翻了個身自顧自睡去了。
成武帝瞧了那一場熱鬨,不由心驚。
他原以為自己娶了個嬌滴滴的小皇後,卻不曾想,還是個厲害的人物。瞧她說話行事,看似驕縱傲慢,實則樣樣算得精準,又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又讓人不敢看清,四兩撥千斤,幾句話就處置了趙嬪,壓製了盧貴妃,拿回了鳳印。
可她拿回來了又不在意,隨手就丟給宮女——她到底在想什麼?她難道不知道,在宮中安插自己人手的重要性?她為何一點都不著急?
懷揣著這種疑惑,成武帝連折子都不想批了,對玲瓏充滿好奇與戒備。
到了下午,就是見成武帝的兒女及其家眷了。
玲瓏愛美,總是要打扮的耀眼出眾,眾人見到她時,無比為她容光所迷,哪怕心有所屬,也不由得看這張麵容看得癡傻,畢竟欣賞美的本能都是相同的。
成武帝坐在邊上,清了清嗓子,這才將眾人從迷霧中驚醒。
大公主道:“這可真真是絕了,兒臣從未見過母後這般美人,竟看得失神,還請母後父皇原諒則個。”
她言笑晏晏,絲毫沒有對著一個比自己小的姑娘叫母後的不適。
其他人也紛紛出言讚美,玲瓏示意嬤嬤送上自己準備好的見麵禮,人人都有,儘是價值連城,看得人眼熱。她高傲冷淡得很,並不怎麼搭話,對這些皇子公主也沒什麼感覺,不討厭,也不喜歡,倒是那些被帶來的年紀還小的小皇孫,不懂場合哭鬨,幼兒哭聲極為刺耳,聽得玲瓏皺起眉頭,起身不願多待。
走得很快,成武帝自然也跟著走了,狀似不經意問:“梓童不喜歡幼兒?”
“長得醜又愛哭,誰會喜歡?”
她說得太不客氣,直接把官家給噎住了,怎麼說那也是他的孫子孫女咧,怎麼能用長得醜又愛哭來形容呢?不過同她比,是個人都長得醜……
“官家挺厲害的呀。”
突然一句讓成武帝愣住:“嗯?”
“八個皇子五個公主,聽說還有好些夭折的,可見官家平日裡很賣力氣。”
玲瓏說著,拍了拍成武帝腎所在的位置,意有所指,成武帝覺得她是吃醋,卻又覺得不像,他見過後宮妃子吃醋,哪有她這樣的,若說是吃醋,反倒更像是諷刺。
“咳,不過,近些年宮中少有幼兒出生,朕不似年輕時那般,如今很是克製了。”
說著,成武帝握住了小皇後的手,聲音低沉:“若是梓童能為朕生下嫡子,朕定然疼他入骨。”
我信你個鬼。
她能為後,已是看在一笑先生跟裴相的份上,再讓她這個母家強勢的皇後產下嫡子?除非成武帝瘋了。
玲瓏半個字都不帶信的,她早在入宮時便已做好了此生無子的準備。隻有那些個目光短淺的,才會死防她有孕,其實玲瓏自己都不必做措施,成武帝便會不著痕跡給她做的。
官家對她說著甜言蜜語,心裡不知是怎樣一番冰天雪地的算計,誰信誰憨批。
她入宮,求得就是權力,要是就是富貴,又不是為愛獻身,真想要男人愛,挑誰不好,挑個比自己年紀大這樣多的妻妾成群兒孫滿堂的?
若他不是皇帝,玲瓏看他一眼都懶。
她自生來,便覺高貴,不將世人放在眼中,要走到權力頂端,官家,不過是她一個踏腳石。
虛情假意誰不會?嬌憨癡纏玲瓏更是隨手拈來,官家想利用她掣肘盧貴妃,不過是想平衡盧家與裴家之勢,她與盧貴妃注定勢如水火,你死我亡。而官家,站在岸上看著多不好?他想做鷸蚌相爭的漁人,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尋常姑娘聽見夫君說生子,必然要羞得滿麵通紅,可惜玲瓏不是尋常姑娘,她對自己生父尚無情意,何苦是隻睡過一夜的官家?
隻見她巧笑倩兮,眉眼盈盈,卻道:“那得看官家的種子有力與否了。”
媚眼如絲,惹得官家近乎發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