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皇帝的寢宮簡直像個又悶又熱的大火爐,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待得住的。
這個樊三冰便為難起來:“殿下……禦醫說了,聖人要注意保暖,切不可著涼。”
真宗皇帝卻不以為意:“你開窗戶又吹不到朕,殿內還燒著地龍,去打開吧。”
樊三冰遲疑不已,最終還是咬牙去開了窗,一股冷風嗖的刮進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真宗皇帝卻笑著說:“父皇覺著好多了,空氣突然清新起來,龍寶可真聰明。”
龍寶是他給兒子取的小名,這個孩子從出生起便沒有母親疼愛,他便拚了命想要給予他世間的一切。
希望他能無憂無慮、健健康康的長大。
玲瓏爬到真宗皇帝懷裡,讓他圈著自己再看奏折:“父皇抱抱我,抱抱我,好得快。”
他喜歡真宗皇帝。
這種親近與喜愛,從這個溫和仁厚的男人抱起還是嬰兒的自己那一刹那便有了,雖然上一世的龍脈消耗了他不少力氣,但也頂多是使他身體虛弱了些,隻要修生養息,早晚能夠重回巔峰,而且,他還沒弄明白自己是個啥呢!他掐死那個臭女人的時候,兩隻手臂長滿了美麗耀眼的鱗片,玲瓏覺得,自己可能是個蛇。
因此他對於找回自己的真身並不執著,是個蛇的話,早晚變回去都是一樣的。
臭女人的死也並非完全沒有價值,至少,玲瓏還是覺醒了一點點東西,比如,他覺得,哪怕是如今的自己,也能夠吞噬人類的靈魂,隻是想要吃飽恐怕不能,反而在真宗皇帝懷裡時,不吞噬對方的靈魂,他也覺得很高興。
比起靈魂,他更想要“愛”。
真宗皇帝是天子,麵相自然貴不可言,可自從他染了風寒,玲瓏夜觀天象時,隻見帝星黯淡,周圍鳳星卻閃著異樣的紅光,他便知道真宗皇帝的“風寒”,短時間內怕是好不了,乃至於將有性命之憂。
但是沒關係,有他在身邊,真宗皇帝就不會出事。
從他出生後,這還是真宗皇帝第一次生病,越是不讓玲瓏靠近,他的病好得就越慢。玲瓏用時間證明了這一點,瞧,真宗皇帝才抱了他沒多會兒,都不咳嗽了。
樊三冰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喜不自勝:“聖人不咳嗽了!奴才去瞧瞧禦膳房熬得冰糖雪梨好了沒有!小殿下可要也來一盅?”
玲瓏扒拉著手指頭提要求:“我要吃烤梨!”
樊三冰笑嘻嘻地應了,連忙去傳達小太子的命令,真宗皇帝無奈搖頭:“一天天的,就知道支使你樊伴伴。”
樊三冰是從潛邸時便跟著他的老人了,忠心耿耿又性格死板,除了真宗皇帝的賬誰也不買,直到玲瓏出生,樊三冰臉上笑容才多了起來,對他來說,守護效忠聖人與小太子,便是他畢生職責。
至於岑皇後,嗬。
聖人病了大半個月,不見來探,甚至不曾有過一聲噓寒問暖,樊三冰看得心裡都惱火,為聖人覺得不值,小太子不在,寢宮安靜的可怕,聖人有時候便會盯著殿內的某一處發呆,樊三冰知道,聖人定然是在思念岑皇後,他暗中著人去岑皇後那報了信,岑皇後卻一點表示都沒有——哪怕派人來問一句呢?
明明隻要一句話便能哄好聖人,偏偏如此鐵石心腸!
真宗皇帝看了會兒折子,想起開了的窗戶,怕懷裡的兒子凍著,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臉小手,微微冰涼,這孩子打出生起便體弱多病,不管穿多少,多暖和,身上都是涼絲絲的,這也讓真宗皇帝十分擔憂,怕他夭折,才給他取了“玲瓏”這樣更貼近女孩兒的名字。
禦膳房效率很快,真宗皇帝一邊喝冰糖雪梨一邊看他兒子啃烤梨,嘴角含笑,見他啃得跟個小花貓一樣,伸出手指給他擦去嘴角的梨汁,柔聲道:“龍寶慢些吃,不著急。”
玲瓏啃完一個烤梨,伸出小手讓宮女為他洗淨,又抹上甜甜的膏,這樣可以保護他嬌嫩的小手不被凍到,也不會皸裂。
這時候也不早了,真宗皇帝看了一天的折子,顯得很是困倦,玲瓏便把他的折子全從龍床上丟了下去……活脫脫一副熊孩子模樣,真宗皇帝萬分無奈,樊三冰卻掩嘴偷笑,趁著聖人沒瞧見,對著小太子豎起大拇指,把小太子得意地叉起小腰,命令他親愛的父皇躺下睡覺。
真宗皇帝還是怕過了病氣給他,小孩兒卻很堅持,鑽進被窩就貼在他胸口,小短腿兒小短手兒把他抱得牢牢地,整個人呈大字型睡在他身上,真宗皇帝無語極了,樊三冰卻悄悄將窗戶半掩,滅了燭火,隻留下一顆用來照明、光線柔和的夜明珠,用紗籠罩住,而後慢慢退了出去。
聖人病著,他實在放不下心,不然往日聖人念在他追隨多年,是免了他的守夜的。
今兒個小太子又在,樊三冰更是放心不下彆人了。
一覺醒來,第二日是個大晴天,紅日當頭,積雪初融,真宗皇帝醒來的時候,懷裡的兒子還在呼呼大睡,他發覺自己身輕體健,比昨日昏昏沉沉又好了不少,不僅不咳嗽,鼻子也通了,頭疼褪去,也不再四肢無力……他生怕是把病氣過給了兒子,張嘴就喊樊三冰。
由於聲音過大,兒子拱了拱,發出不高興的聲音,真宗皇帝連忙拍拍他的小屁股,哄著他又睡了,壓低聲音對樊三冰道:“召禦醫,讓謝文正一起過來。”
謝文正是專攻兒科的禦醫,平日玲瓏的身體便是由他全權負責。
禦醫們很快到來,醫正周禦醫先給真宗皇帝號脈,驚喜道:“聖人身子大好!若是按此形式,不出三日,便能恢複如常了!”
謝禦醫給小太子號完了脈,也歡喜回話:“太子殿下並無大礙,隻是幼兒體弱,太子殿下又先天不足,嗜睡也是很正常的,聖人無需擔憂。”
確定自己沒有過了病氣給兒子,真宗皇帝才稍稍鬆了口氣。
玲瓏睡到日上三竿,醒來時龍床上隻剩下他一個,真宗皇帝的龍床很大,他小小一個人兒在上麵滾來滾去都不會掉下來,樊三冰在邊上守著他呢,見他醒了,睜開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連忙笑著上前:“殿下醒了?可要穿衣?”
玲瓏便伸伸胳膊蹬蹬腿兒,乖巧地讓樊三冰伺候,穿上他的小衣服,由心靈手巧的宮女為他梳好發髻,鏡子中便倒映出一個俊秀漂亮的小男孩兒形象,他很是自得地捧了捧臉,這並非錯覺,而是他確實一個世界比一個世界更好看,也更接近他的真身。
但隻要一想到自己可能是個蛇,這種高興的情緒就會立刻消失無蹤。
真宗皇帝見兒子梳洗好出來,忍不住羞羞臉:“睡到太陽曬屁股了,龍寶真是個小懶蟲。”
玲瓏理直氣壯:“我還小呢,小孩子就是要多多睡覺多多吃飯才能快快長大。”
真宗皇帝便哈哈大笑起來,把他抱到腿上,與他一同用膳。
父子倆用完了這頓午膳,玲瓏無所事事,真宗皇帝卻還要繼續看折子……天氣愈發冷了,他也開始擔憂南方會不會像三年前一樣發生雪災,三年前餓殍遍地,他為君王,無法庇佑自己的臣民,心中愧疚難當,否則也不會沒有注意岑皇後身懷有孕,以至於小龍寶在出生前,便在母親腹中吃儘苦頭。
也是他命大,才沒有被一碗打胎藥毀掉,反而堅強地誕生了。
每當想到這一點,真宗皇帝便忍不住寒心,他一生唯一一次動了真心,誰知卻是這樣一個結局。如今他與岑皇後貌合神離,已是許久不曾說話,她自是心狠的,沒有一刻思念著他,可孩子做錯了什麼呢?難道龍寶不是她十月懷胎所生?
真宗皇帝看折子的時候,玲瓏就坐在一邊玩,因他年紀小,身體不好,都是跟真宗皇帝一起住的,真宗皇帝的寢宮中,有一處是專門為他開辟的玩耍之地,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玩具,他平時也很能自娛自樂,就是懶洋洋的不大喜歡動,這一點讓謝禦醫很是憂愁,他認為小孩子不能這樣趴在一個地方,活蹦亂跳的才健康,像是小太子這樣身體不好的,更是想要加強鍛煉,可是宮裡一堆嬤嬤太監,見了小太子蹦蹦跳跳那緊張地跟什麼似的,生怕磕了碰了,到哪兒都抱著,怎麼動得起來嘛!
好在聖人開明,為了讓兒子多動動,不怎麼喜歡動的真宗皇帝,也不辭辛勞地陪著玲瓏一起玩。
什麼踢蹴鞠放風箏躲貓貓啦……都是小兒科,真宗皇帝還陪兒子玩市井孩子玩得多的跳房子跟老鷹捉小雞呢!
當然了,躲貓貓跟老鷹捉小雞這樣的遊戲,讓父子倆都很沒有遊戲體驗——論躲貓貓,內侍們哪裡敢找到他們,又哪裡敢不被他們找到?這些小太監一個個鬼靈精,藏起來還要特意把屁股露在外頭讓小太子發現,至於老鷹捉小雞更不用說,請問聖人當老母雞的時候,扮演老鷹的小太監們,誰敢從他身後把小太子抓出來?
沒有遊戲體驗就對了!他們陪這對天家父子玩,心也是跳在了嗓子眼兒裡呢!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