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6|第六十八片龍鱗(十)(2 / 2)

荒海有龍女 哀藍 9929 字 8個月前

真宗皇帝裝病後在宮外玩得樂不思蜀,突然接到宮裡秘報說太子殿下重病不起,嚇得他連夜往京城趕,還未到東宮,便見黑夜之中,東宮亮如白晝,無數宮人進進出出行色匆匆,那個很機靈的小宮女卻跪在殿門口。

見真宗皇帝來了,檀絨忙按照太子吩咐地膝行到真宗皇帝麵前,將頭磕的砰砰響:“聖人!聖人救命!皇後娘娘不許奴婢貼身伺候殿下,還求聖人救救殿下!殿下忽然病重,皇後娘娘卻攔著不讓禦醫入內,其心可誅!”

真宗皇帝都要急死了,他揮手示意檀絨起身,檀絨便跟在他身後,終於進了東宮。

已經三日了,雖然殿下保證過不會出事,但檀絨怎能不擔心?尤其是岑皇後看她非常不順眼,罰她在東宮門口跪著,除了她之外,春雲春煙幾位大宮女還有貼身伺候的小蓋子等人,全都被岑皇後以“伺候不周”的罪名罰跪,他們已經足足跪了三日了!

真宗皇帝這才知道,原來太子“病”了之後,岑皇後便做主罰了貼身伺候的宮人們,又稱太子“病重不宜見人”,拒絕上官太傅等重臣的探望,甚至連禦醫也是隻能隔著帳子給太子診脈,到了今天,禦醫來了也不被允許進入,說是什麼怕驚擾太子休養!

這說得還是人話嗎?!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真宗皇帝暴跳如雷,他徑直往裡衝,隻感覺整個東宮都無比壓抑陰暗,充滿了濃鬱的藥味,就是身體康健的人在這樣的環境裡也要悶出病來!

心下更是焦慮,龍寶年幼時,他曾生過一場病,那時候龍寶便說要注意通風,可如今龍寶自己病了,怎地不注意起來?是忘了還是……根本不能注意?

真宗皇帝眼前一黑,若非還記得兒子需要自己,當真是要昏厥過去。

檀絨忍著膝蓋劇痛跟在真宗皇帝身後,殿下吩咐過讓她想方設法叫岑皇後得知真宗皇帝不在宮中的消息,否則岑皇後也不敢如此囂張,竟是打著害死殿下的主意!若是消息瞞得緊,聖人回宮早已晚矣,她便能高枕無憂了!

好在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控中,如今最讓檀絨擔心的就是殿下會不會真把自己給搭裡頭!

床上的少年瘦弱蒼白,麵上泛著淡淡的黑青之色,一看便是病入膏肓,真宗皇帝瞧見的第一眼,眼淚便落了下來,他竟完全沒有注意到邊上的岑皇後,而是立刻派人去傳禦醫。

岑皇後見到真宗皇帝,稍微心虛了幾秒鐘,隨即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聖人……”

“龍寶若是出事。”真宗皇帝咬牙切齒地對她說,“朕要你岑家上上下下為他陪葬!”

岑皇後瞪大了眼睛:“聖人?!聖人也忒不講理——”

真宗皇帝才不理她,他連忙將位子讓給了禦醫們,偏偏禦醫們都紛紛搖頭表示無能為力,真宗皇帝瞬間沒了力氣,整個人癱坐在地,他看著床上的孩子,那是與他血脈相連,他一手撫養長大的寶貝,他不該稱病的,不該把這件事交給兒子去做,更不該偷溜出宮!

檀絨看得心酸,卻也知道必然要將真宗皇帝刺激到極點才能使他拔出岑皇後這顆毒瘤,隻是殿下的模樣瞧起來也太過駭人……“聖人,您看,殿下是不是醒了?”

真宗皇帝忙朝床上看去,果然見兒子睜開了眼睛,他踉蹌奔過去,輕輕撫摸兒子的麵頰,淚水落到玲瓏臉上,滾燙又灼熱。“龍寶……父皇的龍寶,你醒啦?會沒事的,父皇不會讓你有事的……”

玲瓏無力地眨著眼睛,微微抬起手,真宗皇帝忙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卻發覺兒子的指尖緩慢移動,仿佛在寫著什麼字。

他一個字一個字念了出來:“母,害,我。”

“岑意如!”

岑皇後嚇得連連後退,她本就是個靠著一時意氣才下的手,哪裡想到會有此刻,尤其真宗皇帝那張凶神惡煞滿是仇恨的臉,她甚至覺得自己會被他給殺了!

“來人!將岑氏拉下去!關起來!”

檀絨第一個應,岑皇後掙紮中掉了鳳冠,亂了精美的發髻,朱釵更是散落一地,她尖利地叫道:“聖人怎麼能僅憑一麵之詞定本宮的罪!本宮是太子生母,怎麼會害人!聖人!聖人——”

她是真的害怕了,因為真宗皇帝從始至終一眼都沒有看她。

檀絨借著架起岑皇後的姿勢靠近她耳邊,輕聲道:“你早該死了。”

岑皇後瞳孔微縮,下一秒已被檀絨堵了嘴,連句叫喊都沒有。

在真宗皇帝萬般絕望之時,上官太傅又來了,巧不巧他曾在書中讀過與太子類似的症狀,隻是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說起來那本書也是從前教導太子時,師徒倆一起讀的,沒想到那毒卻是真實存在,好在書上記載要如何解毒,倒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真宗皇帝曆經大悲大喜,守在玲瓏床邊不肯離開,直到禦醫們按照書上所說為太子解毒,眼見兒子逐漸好轉,他才有心情去處置岑皇後。

岑皇後動手簡直動的太過明目張膽,她借自己是太子生母的身份在太子茶水中下了毒,得知太子“病”後,又不知如何得知真宗皇帝不在宮中,立刻帶人闖入東宮,太子昏迷聖人不在,她便是唯一的主子,本來下令封鎖消息,誰知還是叫聖人得知了!

真宗皇帝遷怒到了岑家身上,本來隻是被貶為庶人的岑家人,聖人金口玉言一下,他們便被抓起來判處了流放三千裡……那苦寒之地,能活著到達便是不錯了!

被關起來的岑皇後得知了險些發瘋,她拚了命想要見真宗皇帝,可真宗皇帝卻不想再聽她說任何虛假的話。

人證物證俱全,他已查的清清楚楚,何必再去聽她花言巧語?

隻是心中難免悵惘,想起少年時驚鴻一瞥的那個才貌雙全又伶俐的少女,才覺著人生數十年,終究是走錯了。

但是幸好,還有玲瓏。

還有這個孩子。

岑皇後謀害太子,真宗皇帝自然不會放過她,他很平靜,平靜地像是這麼多年的愛恨情仇都過去了一樣,廢後、打入冷宮,他再沒見她一眼。

他此生也不再會愛上另外一個女子,就讓少年那一幕永遠成為記憶吧。

不過太子好轉的很快,將養一個月左右便又活蹦亂跳了。

又一日,真宗皇帝來東宮看望兒子,兒子養病,他又開始了苦哈哈的上朝生涯,離去時,檀絨出來送他,聖人臨走時卻衝她笑了一笑,眼裡頗有些了然的意味。

那眼神看得檀絨心下一凜,卻又釋然。

是了,聖人並非沒有察覺殿下動的手腳,可那又如何?岑皇後終究是動了想要謀害太子的心,因此他願意成全兒子,並不拆穿,想來殿下也是明白這一點,才計劃的如此直白而不掩飾吧?

這對父子……可真是……

岑皇後入了冷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彆說侍奉的人,便是一日三餐都是問題,隔幾日能有人想起她送一份飯都不錯了,以往的富貴榮華沒有了,人也不矯情了,少年時那麵朝她走來的幾位皇子,其中一人眉眼含笑俊俏風流,令少女時的她怦然心動的畫麵,逐漸被時間淹埋,變成灰色。

她以為那人對自己笑了,便是對自己有意,可最終自己卻被那位穩重端方的太子看中,導致她無法與愛慕之人結合,她怨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覺著自己的姻緣被真宗皇帝毀了一輩子,到頭來,記憶最深的,卻是那年大婚,滿心不悅的她抬起頭,撞進的那雙溢滿柔情愛戀的眼眸。

隻是到底是失去了。

真宗皇帝經此一事,並未多麼傷心,這麼多年下來,再熱乎的心也早變成了石頭,更何況他心中最重要的,早已不是岑皇後,想必他們本身便是無緣,才勉強這麼多年,仍舊不得善終。

玲瓏終究也沒把岑皇後另有所愛告知真宗皇帝,畢竟小王爺還是很聽他的話,他並沒有要敲打恭親王一家的意思,就讓真宗皇帝以為他與岑皇後有份無緣,也好過多年真心錯付,緣起一場笑話。

這世間的真心人,總該得到神明一絲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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