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第七十二片龍鱗(六)(2 / 2)

荒海有龍女 哀藍 9307 字 2個月前

比到最後一群人麵有菜色,肚子裡實在是挖不出貨了,個個垂頭喪氣,倒是周圍來看熱鬨的百姓們覺得今天的詩會特彆精彩,往日他們也會來看,雖然聽不懂這群讀書人在說些什麼吧,但都文縐縐的,再加上那搖頭晃腦清高出塵的樣子,真是跟普通人不一樣,結果今天這位俊秀出眾的狀元郎一來,平日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書生們便都蔫兒了,看到最後,不知是誰帶的頭,響起一片掌聲,惹得其他書生們麵紅耳赤,謝寂麵上卻不見得色,隻是帶著妹妹走了,似乎贏或不贏,對他來說都毫無意義。

這些人若是以後也能不要來煩他就更好了,他實在是厭煩總是出現不相乾的人打擾他們兄妹的生活,做到彼此不理睬不來往真的就那麼難嗎?

人群中,戴著麵紗的美貌小姐盯著謝寂的背影目不轉睛,與她同行的還有一名年紀相仿的少女,見她瞧的出神,輕輕撞了她一下,取笑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狀元郎生得可好看了。”

美貌少女臉微微羞紅,隨即又變得有幾分冷意:“他身邊那個女孩子是誰啊?聽說他已經十九歲了,難道還未有婚配?”

“瞧他們二人生得神似,瞧著也不像夫妻,倒像是兄妹。”

一聽那二人可能是兄妹,美貌少女頓時眼睛一亮,不過她還知道矜持,便道:“確實是翩翩君子,豐神俊秀,又高中狀元,這些書生都比不上他。可我娘親是不會看上區區狀元的,狀元算什麼呀,翰林院裡多的是曆屆不得誌的狀元呢。”

簡而言之,謝寂現在的情況就是,稍微富貴的人家將他當作乘龍快婿,但真正有權有勢的人家並不會將他列為女婿人選,除非日後他能平步青雲,否則想要娶一位真正的貴女,可謂是難如登天。

因此在這二位姑娘看來,她們能看上謝寂,那真是謝寂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得是謝家祖墳瘋狂冒青煙才有這機會,所以他怎麼會拒絕呢?不存在的好吧,隻有她們挑他的份兒,沒有他說不的份兒。

希望他能再爭點氣,不要泯與眾人,這樣的話,日後興許能在她的夫婿人選中脫穎而出,讓她爹娘看重。

畢竟比起那些隻知道討好她奉承她又空有家世的貴公子,她更想要一位才華橫溢又俊秀無雙的男子做夫君。

再拖下去,萬一皇上給她賜婚就糟糕了,她可不想嫁皇子,她爹娘恩愛了一輩子,以後她也要找像爹爹那樣的人做夫君,才不要跟其他女子分享呢。

可高門貴族的公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便是沒有妾侍,成年前也有幾個房裡人,想想便讓人膈應。

謝寂並不知道有人把自己列入了未來夫婿名單中,他隻知道自己要更加謹慎更加努力,信陽候是壓在他頭頂的一座大山,大司馬更是掌管天下軍馬,他得花費多少時間,才能達到他們的高度?

他不知道,但他最不怕的就是等,因為他有足夠的耐心與毅力。

殿試結束後三日,被錄取的學子們紛紛被分派職位,如關卓這般的三甲同進士,想要留在京城是不可能的,被分了個偏遠地方的七品縣令,榜眼探花則如從前一樣入了翰林院,授七品編修,而狀元郎則出乎意料的沒有同曆任前輩那樣進入翰林,而是被派遣到了刑部,任六品刑部主事,這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都搞不懂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有話講“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翰林院便是曆朝曆代高級文官的必經之路,偏偏這回的狀元郎,殿試時皇上明明十分欣賞,卻把他放進了刑部,這又是為何?

實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若是放去戶部吏部,倒還能有說法,可刑部……刑部有啥?要油水沒油水,要前途沒前途的,還不如老老實實在翰林院裡熬資曆,熬個三四十年,隻要有本事,不讓皇上厭棄,早晚能飛黃騰達。

狀元郎這圖什麼呢?眾所周知六部裡,工部刑部最慘,尤其是刑部,那真是三天一小案五天一大案,辦不好傳進皇上耳朵裡還要受罰,刑部尚書也是換得最勤快的大員之一,真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地兒。

殊不知這卻是謝寂自己要求的,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打仗?如今國泰民安,且不說沒有仗打,便是有,他也不一定比得過大司馬及信陽候手下那些身經百戰的將士,想要立下軍功更是難上加難;去翰林院熬資曆?的確可以,但他不想花費那麼多時間;他知道自己的優點:冷靜、敏銳、膽大心細,過目不忘思維能力及邏輯能力又遠超常人,還在豐城的時候,他便常常協助蒲大人,沒有什麼比破幾件驚天大案更快揚名的方法了。

還在豐城的時候,蒲大人曾抓過一夥流竄偷盜的犯人,那群犯人落網後稱自己來自甘州,是逃難而來。可近幾年風調雨順,從未聽說過甘州鬨災,這難從何來?於是在來京的路上,謝寂特意繞了一圈經過甘州,如今輿圖是明令禁止販賣的,想要對本朝國土有所了解,隻能靠自己的雙腳走遍,再用筆畫出來。

甘州氣候潮濕,常年陰雨,那群竊賊說春天時甘州決堤,知州大人封鎖了消息,派人去往各家各戶招募成年男子修堤,卻一文工錢都不給,還百般苛責,他們這群人往日便遊手好閒,被抓去做工更是苦不堪言,便頂著生命危險逃了出來,一路向北逃到了豐城,本來打算弄點錢找個地方安置,誰知錢剛到兜裡還沒捂熱乎呢……就被抓住了。

說到這裡,簡直涕淚縱橫。

蒲大人隻是個小知縣,甘州距豐城千裡之遙,他根本沒有權限,也沒有能力去管,他試著向上峰寫信提及,卻被告知與他無關,蒲大人並無多大誌向,隻要豐城百姓安居樂業,其他地方的百姓如何,他實在無能為力。

他們進京趕考經過甘州時,謝寂特意去看了已經修好的堤壩。

粗製濫造,偷工減料,今年必定還要再次決堤。

而且甘州的百姓精氣神極差,街道過分安靜死寂,連擺攤的攤販都是死氣沉沉的,街頭巷尾卻神奇地不見乞丐,也甚少見成年男子,大都是老弱婦孺。他們打尖的那家客棧掌櫃可是嘴巴緊如蚌殼,無論問什麼都不肯說。

甘州要出大事。

謝寂不能力挽狂瀾,但他願意拚這一把,在皇上心裡先掛上號,他要做孤臣,要做人上人,要讓謝鳳望在娘親墳前磕頭賠罪!

這便是他的契機。

謝寂後來用銀子撬開了那掌櫃的嘴,與他約定每月互通一封書信,未免被人中間截獲,謝寂特意教了那名掌櫃暗語,信件看起來就是單純的閒話家常,但甘州的風吹草動,謝寂都了如指掌。

他並沒有瞞著妹妹,因為到時候如果他能攬下這個任務,是定然要帶妹妹一起去的。謝寂任何事都不瞞著玲瓏,乃至於自己要借此揚名天下,都與妹妹說了個清楚。

玲瓏並不覺得謝寂卑劣,不這麼做還有彆的方法麼?他們人小式微,難不成直截了當告訴皇帝說甘州有異狀?彆說皇帝會不會信,就是能不能見著皇帝的麵都得另說!

古代消息遞進緩慢,傳播渠道有限,一個消息可能要過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傳入皇帝耳中,前提是沒有人攔截,不走程序想告禦狀?骨灰都給你揚咯!

會死很多人,但謝寂沒有辦法,他什麼都做不到,因為此時此刻的他還太過弱小。

正如謝寂所料,甘州一年到頭有九個月都是雨季,太陽終年難遇,六月,謝寂收到掌櫃的信,說甘州發了一次大水,好在隻衝毀了一半的堤壩,知州大人又開始征募壯丁修堤,隻是連日大雨不斷,許多人都因此被水衝走葬送了性命,官府卻一文撫恤金都不給,眼見大雨不停,他心中慌亂。

七月,謝寂沒有收到掌櫃的信。

而甘州洪災也終於遮掩不住,徹底爆發,皇帝震怒,派去官員賑災,可連著去了三批官員,竟沒一個能活著回來!

說是遇災而死,可究竟怎麼死的誰知道?翌日皇帝在早朝時大發雷霆,詢問可有卿家主動請命去往甘州,朝堂一片死寂,皇帝重複問了三次,竟無人應答,正當他要發火時,謝寂拱手出列:“臣願往!”

三個字說得擲地有聲,皇帝對他印象很深,這幾個月他也一直有在關注這個年輕的狀元郎,對於他的刑部的表現也非常滿意,見滿朝文武竟隻有這一個文弱青年挺身而出,皇帝心中失望至極,登時金口玉言,封謝寂為欽差,攜金牌前往甘州!

同時亦命信陽候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