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2|第七十二片龍鱗(八)(1 / 2)

荒海有龍女 哀藍 9525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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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片龍鱗(八)

信陽候神色坦然, 眼裡透出些許憐惜,聽小姑娘所說, 他們兄妹二人的父親早早上了戰場沒有活著回來, 隻有母親帶著兒女艱難討生活,想來定是十分辛苦, 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了酸楚難過, 卻又想不通是為什麼, 隻好歸咎於這小姑娘太過可愛討喜, 讓他想到了他的霽兒。

霽兒雖年紀尚幼, 卻自幼父慈母愛, 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彆說挨餓受凍, 便是委屈都不曾受過,可比她大不了幾歲的這個小姑娘,卻已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她的爹娘若是得知, 想必也是極為心疼的。而他也是一位父親,自然能夠理解父母之愛兒,更勝愛己身的道理。

玲瓏被這真誠的、毫不虛偽的眼神給看呆了, 她再看信陽候時, 已不再是先前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而是好奇地問起來:“侯爺問了我這麼多,我也想多多了解侯爺,侯爺從前……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的從前?”

也不會怎麼回事, 她問什麼,他便想答什麼,絲毫不想隱瞞,這換作旁人,信陽候根本不可能這樣。兩人相談甚歡,看得護衛們麵麵相覷,不是,這走向不太對啊……侯爺這不會是動了凡心吧?!

“我父母早亡,少年時期拜入大司馬門下,受他教導,後來隨他從軍,立了些軍功,幸得皇上賞識,封了這信陽候的爵位,才有今日。”信陽候對著京城方向抱了抱拳,“實在是乏善可陳,沒有什麼有趣的。”

“……那侯爺跟郡主是怎麼在一起的呢?”玲瓏捧著小臉做出一副非常向往的模樣:“我剛來京城的時候就聽人家說侯爺愛妻,身邊竟連個妾侍都沒有,這世間難道真有像侯爺這般情深似海的男子麼?我可太想聽聽你們的故事了,侯爺行行好,就給我講講吧。”

信陽候聽了,仍舊俊美的臉竟微微紅起來,他對玲瓏有著超乎尋常的耐心,便遂了她的心願,給她講起來:“……我拜入大司馬門下後,便結識了郡主,大司馬對我十分賞識,郡主對我也多有照顧,一來二去……日久生情,便是如此了。”

玲瓏覺得這劇情特彆耳熟。

她要是沒記錯,哥哥講過,謝鳳望父母早亡,十幾歲的時候便進了外公的藥堂做學徒,外公膝下隻有一女,那便是娘親梁氏,因謝鳳望為人肯吃苦又肯賣力氣,外公對他非常好,娘親對他也是芳心暗許,兩人也是日久生情……這一模一樣的劇情,還帶演上兩回的?

“那你還記得從前的事麼?”

“記得。”信陽候輕笑,覺得這小姑娘貓兒眼瞪得大大的實在可愛,他甚至情不自禁伸手捏了她水嫩嫩的小臉蛋一下,隻是這麼捏完了,他才發覺自己這動作太過曖昧逾矩,連忙致歉,玲瓏擺擺手表情不在意,信陽候才又接著說下去,“我當年在戰場上受過非常重的傷,聽說是快要死了,大司馬與郡主想方設法將我救活,隻是自那之後,我對往事僅剩些模糊的印象,便是現在,也需要定時就醫看診,早已不是能再上戰場的體魄了。若是有朝一日有人犯我國威,我也不能再披甲上陣。”

說完,他重重歎了口氣,一個不能再當將軍的將軍,便宛如被折斷了雙翼的雄鷹,無法翱翔天際,便是對他們最大的殘酷。

見小姑娘直勾勾地看著他,信陽候不覺莞爾:“怎麼,嚇到你了?若是知道你聽了會怕,我便不同你說這些了,是我的不是。”

又見小姑娘的鼻子動了動,似乎在嗅什麼氣味,信陽候暗忖自己剛到州衙便先沐浴換衣,身上應該沒什麼異味吧?

隻是隨後,小姑娘便用一種更加古怪的眼神看他,驚訝、憐憫、同情……信陽候說不出心中什麼滋味,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自己有什麼需要憐憫跟同情的地方。

她自然而然的開始親近起信陽候來,信陽候對她的親近也很受用,反正叫護衛們看,侯爺對謝大人的妹妹之寵愛,簡直都要越過縣主去了!他們覺得謝大人的妹妹該不會是會什麼妖法,不然怎麼能把侯爺迷惑的連去州衙查閱卷宗都把她一起帶上?

待到他們瞧見玲瓏一目十行卷宗又火眼金睛找出問題後,便都沉默了。

打擾了,天才的妹妹一樣是天才,請問這對兄妹的腦子是怎麼長的?怎麼跟其他人不一樣?

寇文軒的卷宗做得幾乎稱得上是天|衣無縫,找不到任何紕漏,但正因為太過完美,與他們進入甘州後所見所感並不相符,因此總讓人覺得虛假。玲瓏摸著手頭的紙,真是有趣啊,三年前的卷宗,用的居然是新紙新墨,有些地方粘連到的墨跡還是糊的,她不著痕跡地看了眼不遠處的寇文軒,笑道:“寇大人可真是心細如發,知道侯爺與欽差大人要來,便提前讓人將卷宗謄寫一份,免得我們將舊卷宗弄壞了。”

寇文軒驀地一抖。

信陽候在做學問這一塊並不擅長,你要他說兵家之事,他能長篇大論給你說上個三天三夜,可你要他講之乎者也研究筆墨紙硯,那可真是兩眼抓瞎,換作謝寂在這裡,寒窗苦讀多年,他一上手摸紙看墨,便能察覺蹊蹺。

“我說錯了沒有啊,寇大人?”玲瓏撚著手裡的紙,“若是我沒記錯,這紙上所用的墨,乃是兩年前剛興起的錠子墨,因其物美價廉又形似銀錠子而得名,我卻是不知,三年前的甘州卷宗,竟也用得上啊。”

寇文軒額頭汗如雨下,偏偏玲瓏還嫌不夠:“這謄寫之人未免也太粗心了些,瞧,這墨點子沾的到處都是,這甘州紙近年名聲大噪,便是因為其細膩柔軟,這樣的紙有個缺陷,那便是寫完一麵若是不及時風乾,便會暈染背麵,你瞧瞧……嘖嘖嘖,看起來寇大人很趕時間啊,有幾張沒晾好。”

寇文軒已是兩股顫顫,他自認為做得完美無缺,前麵三任欽差都沒看出來,怎麼被信陽候帶來的這個小姑娘瞧出來了!

他麵上一派惶恐,心中卻另有計較,這次來的人超乎了他的預料,還有那位到現在都杳無音訊的欽差……寇文軒隱隱覺得事情不妙,他能做出封城這樣的事兒,本就是個狠人,前麵三任欽差都死了,也不介意再多死一個,信陽候在戰場上受過傷,甘州大雨不斷,便是舊傷複發,也是情有可原。

短短十幾秒,他已然做了決定,隻是信陽候那八名護衛難搞,須得從長計議,不能硬碰硬,當下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侯爺恕罪!下官一時糊塗,還請侯爺恕罪啊!”

信陽候冷冷道:“你與其在這裡求我恕罪,倒不如考慮日後如何向皇上解釋,還有,真正的卷宗都在哪裡?”

寇文軒又冒出一層冷汗,早在甘州決堤,他便覺得事情不妙,立刻命人毀了三年前的卷宗並在原卷宗的基礎上重新謄寫一份,這其中真假摻半,因此前麵三任欽差才被瞞了過去,真卷宗早叫他一把火燒了!他哪裡敢留!

自己送命事小,若是牽扯到了那位大人……那他全家老小都要完蛋!

見寇文軒冷汗不停卻支支吾吾答不出真正的卷宗在哪裡,玲瓏嘲笑道:“想必是已經毀了吧,那東西留在手上便是個燙手山芋,寇大人這樣的聰明人怎麼會留呢?”

信陽候忍著怒氣道:“既是如此,寇大人這幾日還是不要到處亂走的好,以免我有問題想問你的時候找不到人。”

寇文軒連忙擦了把汗,小雞啄米般點頭:“是是是,下官一定安分守己,隨時聽從侯爺的調遣。”

他先裝孫子把這一關給過了,接下來幾日也一直表現的很溫順聽話,既沒有蠢蠢欲動,也沒有要給外界遞消息的模樣,信陽候還以為他是知錯了,根本沒意識到這家夥有多麼膽大包天,隻記得前一晚自己用了晚膳,一覺醒來後人卻被關進了州衙大牢裡!

連帶著還有他那八名護衛!

彼此之間一對消息,果然是寇文軒下的手!他們為了防止寇文軒派人在飯菜裡下手,向來都是親自出去采買親自做飯,可誰知還是叫那人鑽了空子!畢竟米麵可以從外麵買,水卻是要用州衙井裡的,這寇文軒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隻是……玲瓏呢?!

信陽候沒瞧見玲瓏,心中頓時不安,她那樣年幼美貌,寇文軒該不會是要對她下手吧?!

還真叫他給說中了。

若說一開始寇文軒還以為玲瓏是信陽候的小情人,在玲瓏一眼瞧出其他人都分辨不出的,足以以假亂真的卷宗後,他便知道這小姑娘絕非常人,怕是跟欽差有關係。這生死存亡之際,他可不會被美色衝昏頭腦,待到解決了信陽候與欽差,這小美人還不是任他擺布?眼下最重要的,是從這小姑娘口中得知欽差的消息。

玲瓏早料到寇文軒不會輕易認罪,前幾天他表現的那麼溫順配合,真要是這麼容易被信陽候嚇著,又怎麼敢貪汙朝廷撥下來的銀子,怎麼敢連殺三任欽差?還不是仗著朝中有人,又是天高皇帝遠,甘州是他一言堂?

隻可惜這回他踢到鐵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