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片龍鱗(十)(1 / 2)

荒海有龍女 哀藍 10000 字 1個月前

第八十片龍鱗(十)

從此, 小公爺與小縣主便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曾經姨母和肖媽媽在的時候,他們可以儘情捉弄和為難先生們,實在是搞不定,還可以入宮求見皇上,無論他們提出什麼要求, 皇上都會答應, 哪怕再任性、再不合理。

而現在,他們什麼都做不到, 雖然新的皇帝叔叔也很疼愛他們, 可一提到不讀書不寫字每天在家裡玩,皇帝叔叔就笑眯眯地把他們爹爹叫了過來, 然後兄妹倆屁股就挨了一頓打——武將那大巴掌扇在屁股上可真是酸爽極了,哪怕武安公刻意收斂力道,也仍舊足以讓兩個小孩子疼得哇哇哭。

讀書寫字一點都不好玩, 他們一點都不喜歡!每天跟娘在一起玩才是最開心的!人活在世上不追求開心的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對於這種歪理,武安公仍舊是巴掌伺候。

吃了幾頓竹筍炒肉絲後,兄妹倆懂了,跟親爹抗議是沒有用的,親爹隻會收拾他們,如果想要奮起,就隻能去找娘,然而一向跟他們玩得很好的娘也是擺擺手,讓他們快走, 兄妹倆當時就傻眼了,怎麼突然就爹不疼娘不愛了呢?

因為比起他們兩個,玲瓏找到更好玩的人啦!

“你不讓他們陪我玩,那就你陪我玩。”

以上是玲瓏對武安公說的原話。

武安公哪裡有不答應的,他這次仍舊為一雙兒女精挑細選了先生,有他鎮著,兩個小的翻不出什麼波浪,都得老老實實學讀書學寫字,不得不說先生們的力量是強大的,不出一個月,兩個小的便有模有樣,隻是玲瓏覺得失去了點孩童的天真稚氣,顯得老成許多,並沒有之前可愛了。

不過在遇到她之前,這倆也確實是太討人嫌了點,好好學著準沒錯。

新帝登基的第一個款待群臣的年宴,武安公府一家四口全部出席,眾人見了皇帝與武安公的相處,這才信了兩人之間的確有些情誼,想必是當初今上潛邸時便彼此交好,如此也難怪武安公還回兵權,如今一心一意做個好夫君了。

說起這武安公,當年成親時娶了個出身地位都不顯的女子,已讓許多人驚愕,不過轉念一想,妻子出身低微倒也並非不好,若是真娶了個高貴的世家千金,怕是先帝晚上都要睡不著覺了。

後來果不其然,那女子命薄得很,要知道這武安公可是出了名的命硬,克父克母,孑然一身,好不容易娶了個妻子,成親沒幾年又沒了,這下克妻之名也傳播甚廣,因此哪怕他位高權重,尋常愛惜女兒的人家都不敢輕易許配。

誰知道先帝亂點鴛鴦譜,說什麼給愛將尋個八字相合的小娘子,這一尋,就尋到了早已沒落的承恩伯府頭上,承恩伯府裡還真有個與武安公相配的小娘子,隻是你說巧不巧,這小娘子的父親是庶子出身,雖說曾經也是封疆大吏,但畢竟人已經沒了,承恩伯府又是個沒落伯府,先帝給武安公配個這樣的妻子……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人精,誰瞞得過誰呀,先帝此舉是有幾分真心,不用說大家心裡都門兒清,隻是不敢說罷了。

令人沒想到的是這位平平無奇的伯府七娘子,竟生了一副舉世無雙的相貌,又氣勢十足,說是金枝玉葉也有人相信,這就讓人不免開始懷疑,也許先帝並不是隨便給武安公選的妻子,也是不問家世隻問人品?

到底是不是,先帝已經沒了,沒人知道。

晚宴結束後,下起了雪。

武安公給玲瓏披上他的黑色大氅,因為他比她高了許多,身形也寬闊,大氅披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黑色的毛毛襯得她雪白的小臉兒更加如珠似玉,瑩白勝雪,給她係上衣帶時,他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下細嫩的臉頰,被她嫌棄地躲開,還被瞪了一眼。

宛如被虐狂的武安公半點不氣,還親自把她抱上馬車,玲瓏非常想給他一腳,但是算了,看在這人服侍的還算儘心儘力的份兒上。

馬車行駛在已經有了積雪的地麵上,嘎吱嘎吱響,車輪子的聲音並不大,即便下著雪,街上也仍有許多未曾收攤的小販,武安公親自去買了一包糖炒栗子回來,小公爺與小縣主規規矩矩地坐著,看著他們親爹剝栗子,一個兩個三個……全都給了娘,嗷嗷待哺的兩個小的最後隻能自力更生。

外頭突然驚馬,趕車的侍衛連忙請罪,“公爺,夫人,前頭有人攔住了我等去路。”

玲瓏本想伸頭出去瞧瞧熱鬨,卻被武安公拉住,他掀開馬車簾幔,眉頭蹙起:“怎麼是你?”

許久不見的陸茯苓衣衫單薄容色憔悴,見了武安公眼中才迸出喜悅:“姐夫!姐夫我是茯苓啊!姐夫救我!”

她聲音尖利,馬車裡的人也聽得一清二楚,得知是姨母,小公爺與小縣主臉上都浮現出複雜的神色,他們曾經傾心信任,當作母親一般看待的姨母,從頭到尾都隻是利用他們,把他們兄妹二人當作工具,現在想想,當真是令人膽寒。

要知道小縣主可謂是陸茯苓看著長大的,從還在繈褓中的小嬰兒,長到五歲,陸茯苓都一直在她身邊扮演著溫柔慈愛的姨母形象,可結果呢?結果都是騙人的,她根本就不喜歡他們。

陸茯苓打的什麼主意,她自己清楚,武安公也很清楚,他願意讓陸茯苓住在府中,是為了亡妻的囑托,剛入公府的陸茯苓也確實是非常懂事貼心,隻是不知是那時的她後來變了,還是現在才是她的本性,過去都是在騙人呢?

陸茯苓攔在馬車前,瘦到幾乎凹陷的眼窩裡,隻有兩隻眼睛在熠熠發光,她狂熱地盯著眼前的馬車,眼珠子幾乎要從凹陷的眼窩裡凸出來:“姐夫!姐夫是我!是我啊!我是茯苓!姐夫快救救我,你忘了我姐姐臨死之前說的話了嗎?姐夫——”

武安公出現後,她的眼神更加狂熱,踉踉蹌蹌地朝武安公奔去:“姐夫!姐夫——”

一聲聲姐夫叫的,恍惚間感覺不是姐夫,是情夫。

陸茯苓有無數的話要同武安公說,可是嘴巴剛張開,便看見了從他身後露出的那個美貌女子,不是玲瓏又是誰?她心中恨極了這個人,若非這個女人,她怎會一無所有的被趕出武安公府,又怎會回到那個令人作嘔的陸家,更不會被利欲熏心的父親與後母隨意許配給一個商戶,隻為了銀子!

那些銀子又不是給她的!卻要她嫁給個商戶做續弦!陸茯苓絞儘腦汁才買通了一個小婢子,自己跑出來,她在外頭躲了兩天,這天氣這樣寒冷,幾乎要凍壞了她的骨頭,可她不能回去,一旦回去,她立刻就會被抓去嫁人的!

“人家叫你姐夫呢,你怎麼不答應啊。”玲瓏戳戳武安公。

武安公先是無奈地看她一眼,果不其然,這小娘子臉上一點吃醋的痕跡都沒有,顯然是沒把他放在心上,不過他也習慣了,哪一日她要真的說喜歡他了,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

他問陸茯苓:“你要我怎樣救你?”

陸茯苓聞言,以為有戲,急切道:“姐夫!姐夫你帶我回公府吧,我再也不想留在那個家裡了!姐姐沒了之後,那就再也不是我的家了!我爹跟後母要把我嫁給一個商戶做續弦,姐夫!姐夫你看在姐姐的麵子上,救救我吧!”

她滿心以為武安公會為自己做主,卻沒想到那男人又問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願意聽,那你想怎樣?”

陸茯苓一愣:“姐夫……”

“不要她來我們家!”

馬車裡又冒出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正是小公爺,他愛憎分明,愛則欲其生,恨則欲其死,陸茯苓騙他與妹妹,這讓他對她不說恨之入骨,卻也是厭惡至極。“你自己有家,為何要來我家?爹爹,不要她來!”

“不要她來!”小縣主也開始應援,兄妹倆有一雙極為相似的眼睛,此時都噴著火盯著陸茯苓。

陸茯苓沒想到自己隻離開公府不到一年,兄妹倆便對自己沒了情分,她心中愈發慌亂,連帶著往日總是妥帖的嘴皮子都不受控製開始說胡話:“是不是她,是不是她背地裡說我壞話了?姨母與你們的娘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姨母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你們?你們不要聽壞女人的,她是在哄你們!想騙你們!”

玲瓏全程沒說話,她覺得以陸茯苓現在的精神狀態,不需要她做什麼,她就能自己把自己作死了,沒看到武安公臉色都變了嗎?

在她的愛慕者麵前說她壞話,陸茯苓可真是好膽子。

“夠了!”武安公沉聲喝斥,“這幾年你都做了些什麼,需要我一一提醒你嗎?”

陸茯苓滿麵淚水,“姐夫……”

“你該慶幸,我的孩子沒有出事,今日你還能活著,已是沾了你姐姐的光。”他冷漠地說,“既然你父母為你挑了夫君,你不想嫁,便自己尋個寺廟剃度出家去,這樣便沒人能逼你了。”

說著,他把孩子與妻子往馬車裡一推,簾幔隨即落下,趕車的侍衛也不再遲疑,駕著馬車往前去,陸茯苓到底還是怕死,不敢再攔,隻能哭喊地去追,可寒風大雪,誰又能聽到她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