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片龍鱗(一)
黑雲密布,?狂風大作,雪白的閃電宛如一道利刃,破開長空直直刺入地麵,?磅礴大雨中,?一群頭戴鬥笠衣著飄逸,仿佛仙人般的修士,身形鬼魅,穿過雨簾,將一個小小的村子包圍。
這個小小的村落中,?大部分人家都已經睡下了,?隻有靠著村尾山腳下那一戶,還點著燈,年輕的男主人身著一身粗布衣裳,正焦急不已地端著一盆又一盆的熱水進入屋中,?他的妻子已然臨盆,可生了兩天兩夜都還沒有將孩子生下來,此時已是出氣多進氣少,?男主人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他甚至不曾注意到,?自家屋頂與院落外,?多了一些行蹤詭譎的人。
他們身上的甚至還滴著雨水,?卻沒有人說話,?隻是沉默地等待那個孩子的降生。
然後,將其殺死,替天行道。
屋子裡躺在床上的女主人臉色慘白,?她抓住了丈夫的手,拚命想要把孩子生出來,可實在是太難了,她生了這麼久,早已沒了力氣,隻是她不知道,她再怎麼努力也是沒用的,隻有在特定的時辰,這個特殊的孩子才會出生。
“……亥時已過,子時將至,天降異象,魔胎出事,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伴隨著一聲巨雷,生了兩天兩夜的嬰兒終於呱呱落地,男主人喜悅地將孩子抱起來想給妻子看,隨即便聽到一聲巨響,自家的房門被踹開,進來一波手持長劍戴著鬥笠看不清人臉的人。
“你們是誰!”他連忙抄起牆上的斧子,將妻兒護在身後。
妻子生下了孩子後,情況也好轉許多,此時驚恐萬分,他們隻是這人世間普通的一對老百姓,村子裡又窮,難道這些人是來打家劫舍的?
“把你手中的孩子送上來。”
男主人一聽他們是要搶孩子,如何肯從?
那為首的男子冷笑:“生下魔胎危害人間,我若是你二人,早早自殺謝罪!”
“魔胎出世,我等修道之人自然要將其扼殺於搖籃之中,若是等到日後讓她長成,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夫妻倆這才聽明白這群人的意思是,他們的孩子是魔胎,可這怎麼可能?這是他們心心念念盼來的孩子,懷胎十月,會踢妻子的肚皮會伸小拳頭,男主人與她說話,她還會回應,剛生出來的模樣也與其他小嬰兒沒什麼不同,這會兒正閉著眼睛努著小嘴巴在妻子懷裡睡覺,明明是個粉嫩柔弱的小嬰兒,怎麼可能是什麼魔胎?
“快從我家中滾出去!”男主人大吼,舉起了手裡的斧子,“這是我們的孩子,不是什麼魔胎!”
“愚昧!荒謬!你將這魔胎當作親生,可知日後她要殘害多少無辜性命!”
這群人信誓旦旦說自己的孩子是魔胎,夫妻兩個無論如何都是不肯信的,那些人似乎也沒了耐心,直接上來搶,男主人雖然平日裡砍柴打獵也是一把好手,可與這群修道之人對上,宛如蚍蜉撼樹,瞬間便被人踢飛,剛生完孩子的妻子渾身無力,還緊緊把孩子抱在懷中。
小小的孩子還紅通通的,眼睛甚至都沒能睜開,一團軟軟嫩嫩的肉肉,讓人心都化了。
“你們彆過來!彆搶我的孩子!”
為首的男子舉起長劍便要刺穿這嬰兒心肺,要將魔胎扼殺於萌芽階段,此時另一道紫光閃過,直奔他心脈,他連忙躲開,屋內瞬間又多了一批身著黑衣的人,渾身都透著邪氣,原本便逼仄的屋子,此時竟是連一隻腳都插不住。
“魔修?!”
為首的黑衣人男生女相,還塗抹著紅唇,此時手裡把玩著一條蛇形的紫色鞭子,剛才那道奪人性命的紫光便是他射出來的,他麵上帶笑:“我們宗主聽說,今夜將有魔胎降世,特令我們前來,將這孩子給他帶回去。你們,該不會要和我們搶吧?”
白衣人怒道:“你們魔修好生歹毒!這孩子今日必要死在這裡,休想將她帶走!”
“那就試試看!”
混亂中,黑衣人去搶奪女主人懷裡的孩子,這個女黑衣人碰到什麼東西,便能將對方化為劇毒的黏液,女主人哪裡肯讓自己的女兒被人奪走?可她剛剛生產,又是凡人,那黑衣女子本是魔修,殺人挖心更是常有之事,直接便扭斷了女主人的脖子!
男主人渾渾噩噩的醒來,便發現妻子已死,女兒被不知何時出現的黑衣人舉在手裡,他目眥欲裂,不顧身體劇痛,抓起跌落在地的斧子便衝了過去——“我跟你們拚了——”
隻聽呲的一聲,他便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原來是那一手抓著女兒的黑衣女子,另一手刺入了他的胸膛,迅速將他的身體融化成一團劇毒黏液,男主人甚至都沒有辦法再看剛出生的女兒一眼,整個人便瞬間融化,隻餘地麵腥臭烏黑的一團。
小小的嬰兒似乎也感受到了父母的慘死,哇哇大哭起來,哭聲尖利,聽得在場眾人愈發覺得不愧是魔胎,這哭聲竟能影響他們的狀態,必須快速絞殺/帶回!
但是很顯然,魔修們更占上風,他們正要帶著今日的戰利品離去,卻陡然發覺自己動彈不得。
“這孩子,你們要帶去哪裡?”
白衣人們死傷慘重,僅剩下的幾個,見到這身在光芒中出現的男子,驚喜道:“師叔祖!”
被稱為師叔祖的,乃是無業宗長老,名叫道慈的修士,因其已是渡劫期大能,所以無業宗在正道門派中,向來獨占鼇頭,隻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素來不問世事一心求仙問道的他,居然也會為了一個魔胎,出現在這裡。
道慈既然來了,魔宗的人又豈是他對手?
那抓著嬰兒的黑衣女子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手中的小嬰兒便到了道慈懷中,道慈身上氣息寧和平靜,但身為魔胎的小嬰兒卻仍然大哭不止,見自家師叔祖到來,無業宗的修士們立刻挺起胸膛驕傲不已,也有人說:“師叔祖,這魔胎哭啼不停,著實惹人心煩,可見其本性墮落,依我看,還是早些了結了她,也好過日後養成大患!”
道慈卻說:“她雖是魔胎,卻也不是不能指引向善,妄動殺念,你可還記得自己是修道之人?”
那修士被他淡淡說了兩句,頓時麵紅耳赤,不敢再多言。
道慈低頭看向懷中哭泣不止的小嬰兒,用手指輕輕碰碰她柔嫩的臉頰,但小嬰兒仍舊哭號不停,他又看向地上那灘血水,與床上死不瞑目,腦袋與身體轉了個圈兒的女主人,輕輕歎息,到底是來晚了一步。
“師叔祖,魔胎降世本就人人得而誅之,她一出生便害死了自己的雙親,不若將她帶回無業宗,囚於寒潭之下,以正視聽!”
道慈正要答話,突然聽聞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這笑聲清脆嬌嫩,充滿了嘲笑:“不是吧?若不是你們要來殺魔胎,就不會被魔宗盯上,你們不把魔宗帶來,人家一家三口,說不定活得好好的呢,真要說害人,我看是你們才對吧?”
眾人循著聲音來源看去,才發現不知何時,屋子裡又多了個紅裙子少女,她身著一襲烈焰般的羅裳,青絲如瀑,美若天仙,便是被譽為修仙界第一美人的無業宗飛絮仙子,也比不得她容貌絕世。
“這小嬰兒出生,不曾吃過奶,又遭逢此劫,焉能不哭?難不成諸位都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當嬰兒的時候,連哭都不哭?”
少女是真的覺著好笑,這小嬰兒哭起來還有高低貴賤之分不成?反正都是一樣的魔音穿腦,讓人聽了頭疼,這群修士倒好,連人家哭都要怪人家是魔胎。
小小的嬰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哭泣聲逐漸變小,少女這態度著實囂張放肆,且其桀驁不馴,無業宗的修士怒道:“何方妖女,在此大放厥詞!”
“哎呀。”少女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我這就成妖女啦?你們彆的不行,給人扣帽子的本事倒是不小嘛。原來這就是名門正派,失敬失敬。”
道慈斥道:“不得胡言。”
隨即問少女:“不知這位道友如何稱呼?”
少女答道:“吾名玲瓏,亦是為這魔胎而來。”
也就是說,今晚這屋子裡出現了三批人,個個都是為了這剛剛出生的小嬰兒。
“玲瓏道友。”道慈溫聲道,“方才宗中弟子多有得罪,還請道友海涵。無業宗向來無愧於心,這孩子我想帶回去,請道友放心,我會收她為徒,細心教養,決不會讓她誤入歧途,亦不會讓她落入魔宗之手。”
聽道慈師叔祖說要收魔胎為徒,無業宗的修士們紛紛瞪大雙眼,不敢置信!
玲瓏卻道:“可我也想收她為徒啊,怎麼辦,要不咱們倆打一架,誰贏了聽誰的?”
道慈看不出她的修為,然而這少女無聲無息出現在他身邊卻無人在意,便知對方修為絕不下於自己,可這修仙界,除了他之外,渡劫期的大能僅有兩位,一位是清佛寺的了緣大師,一位便是魔宗宗主,何時出現了這樣一位少女?難不成,世間還有避世不出的門派?
“大膽!”
先前那個被喝斥的修士,見玲瓏對自家師叔祖說話如此不客氣,氣惱不已,又開始大聲。
玲瓏聽著厭煩,隔空隨意揮出一巴掌,那修士瞬間宛如斷了線的風箏,在地上砸出一個坑來。
這下無業宗的修士紛紛拔出長劍對準玲瓏,玲瓏冷眼看著,對這群又沒能力又愛狺狺狂吠的家夥厭煩到了極點,她慢悠悠地說:“你們信不信,再拿這劍指著我,我能讓你們神魂俱滅,眨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