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片龍鱗(七)(1 / 2)

荒海有龍女 哀藍 10257 字 1個月前

第八十九片龍鱗(七)

這下可好, 以往說什麼玲瓏勾引莊鄴,要搶邢萱夫君的話,此時再聽來, 簡直如同笑話一般!

莊夫人也是真的冤,她本意是想跟女兒重歸於好, 然後再給女兒跟侄兒創造機會, 哪裡需要真正肌膚相貼?便是兩人獨處一室, 稍微久一點, 她也有理由讓這樁婚事成了!結果這糕點裡卻被人下了藥, 最可氣的是,萱娘以為是她下的!

這還真是冤枉了莊夫人,可那又怎麼樣呢?

誰管她是不是被冤枉的?

反正邢萱不信, 母親為了讓她嫁回邑陽娘家已經要瘋魔了,這種情況下,無論莊夫人做出什麼事,她都覺得不意外。主要也是這麼多年,她跟莊夫人相處的最久,父親與阿兄也許不清楚母親的性子,邢萱卻最為了解,又好麵子又氣量小,寧可她負天下人,亦不可天下人負她,當然, 這個天下人裡頭,還得把父親給摘出去。

此事事關重大,最終也沒能瞞得過邢冀。

莊夫人大受打擊,萱娘便是**給下人, 也比**給玲瓏這個外室子強!他們二人可是同父異母的姐弟,這若是傳出去,整個濰州的臉都彆想要了!

邢淳亦是目瞪口呆,他原本以為那嬌弱纖細的外室女是個妹妹,結果卻是弟弟?這、這壓根兒看不出來啊!平日裡玲瓏的表現與女子根本沒有區彆,誰敢說她是個男子?她哪裡像個男子?!

彆說他們了,就連邢冀都開始懷疑人生,他雖然表現得像是個好夫君、好父親,但實際上與那女子畢竟沒有發生什麼關係,甚至在那女子麵前,他都是以華安帝舊部的名義出現,萬萬沒想到自己已經那樣試探小心,那女子居然還對他如此防備,竟連生下的胎兒性彆都不曾告訴他!

這華安帝遺腹女,與華安帝遺腹子,區彆可大了!

若玲瓏是女子,他便可以借她之名振臂一呼,天下忠君愛國之人定會響應,此後劍指佞臣,成就一番霸業不在話下。但若玲瓏是男子……那華安帝便是名正言順的有了繼承人,他若是想要那位子,便是與竇賊相同的亂臣賊子!

精心籌謀十數年,難道要為他人做嫁衣裳?

如果不是還有幾分理智,邢冀幾乎要一口老血噴出來!

他得知此事後,立刻對玲瓏生出忌憚之心,這孩子能隱藏這麼多年而完全不被自己發現,可見也是心有城府,那麼自己的野心,他會不會也知道?若是這樣的話……邢冀那一顆曾經貨真價實的慈父心,此時此刻宛如在油鍋裡煎熬,不知該何去何從。

他從未想過還有這樣的可能性,這幾乎是把他的全盤計劃一把掀翻!

因此對邢冀來說,最大的問題根本不是什麼同父異母姐弟苟且,因為玲瓏與萱娘之間根本沒有血緣關係,而是要不要承認玲瓏的身份,以及承認了之後,自己該如何抉擇!

是像竇賊一樣架空皇帝自己當家做主,隻拿皇帝做名號,還是心甘情願把自己的勢力拱手奉上?畢竟人家才是正統,才是真真正正的皇室後裔!倘若華安帝還沒死,那麼玲瓏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這就得說到邢冀的人設了,要說他這人忠君愛國,那純粹扯淡,他野心勃勃,想要爭一爭這無主的天下。當今皇帝的身份究竟真假,世人皆知,且登基數年,連個骨血都沒留下,誰人不知竇賊打得什麼主意?若是真叫那假皇帝有了兒女,竇賊這戲還怎麼往下唱?所以假皇帝必然是不會有子嗣的,待到時機成熟,竇賊定會逼他禪位,如此也算是“名正言順”。

然而現在華安帝當真有個遺腹子,那形勢則完全不一樣。

禮義廉恥,忠君愛國,即便江山迭代,也仍然有無數人支持正統,因此濰州邢氏如此受人追捧,也與邢冀所表現出的“我隻服先帝我一心匡扶正統對竇賊及假皇帝不共戴天”的態度有關。要是有朝一日世人知道他將華安帝遺腹子藏起來這麼多年還假裝不知情,信不信頭先那些讚美他的人,扭頭就能對他破口大罵?

現在提起濰州牧邢冀,誰不是比著大拇指讚揚,說他正氣凜然忠心耿耿。

玲瓏心想,這就是立人設的壞處,人設雖然能讓你吸粉無數,可一旦崩塌,那可是要被全天下嘲的。

要臉還是要江山,邢冀選一個。

他到底還是比竇賊有底線,換作竇賊可能想都不想就要把玲瓏給摁死,但其一,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邢冀是真心疼愛玲瓏,對他甚至比對自己的子女都好,二,也是他越不過心裡那道坎兒,他要爭天下,是因為皇室子嗣凋零,隻剩下龍椅上那麼一個冒牌貨,眼下他身邊卻有個貨真價實的……

這一點,從他堅持立原主與邢淳所生的長子為皇長孫上也能看得出來,邢冀這人骨子裡還是有氣節的,也重承諾,雖然後來那孩子並沒有登上皇位,但那時邢冀早已駕崩,新帝是邢淳,他能管得了身前,又如何處理身後事呢?

莊夫人見主君臉色凝重,還以為他是在憂心這醜事,她心一橫,道:“此等醜事決不可宣揚出去,我方才與嫂子商議過,仍舊可以把萱娘嫁回去,至於那外室子……若是主君首肯,也能處理的乾淨。”

若是以萱娘為代價能除掉那外室子,莊夫人覺得倒也不虧。

誰知邢冀聽她這樣說後,臉都綠了:“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誰允許你私自做下如此決定?若是你傷了玲瓏一根頭發,我都饒不得你!”

莊夫人生平頭一次聽到主君對自己如此厲聲厲色,不敢置信:“……主君?”

邢冀站起身來,拂袖而去,根本不想搭理她,留下莊夫人悲慘落淚,自怨自艾,順便又將玲瓏及其生母詛咒了千萬遍。

玲瓏睡飽了一覺醒來,整張小臉白裡透紅,氣色極好。邢萱坐在一邊,他睡著的時候她也一直看著他,心中生不出絲毫怨懟,隻覺得是造化弄人,若非母親算計,他們也不至於如此。

邢冀這下可不敢讓玲瓏去見他,而是親自過來,玲瓏盤腿坐在床上,身上的衫子鬆垮垮掛著,邢冀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口瞟——雖然很扯淡,但那胸口真的毫無起伏,潔白細嫩,除了沒有小鼓包之外,無論是雪白的肌膚還是纖細的腰肢,你說是女人那絕對是有人信的,偏偏就是沒胸!

“父親!”

沒等邢冀琢磨好自己該怎麼麵對這件事的時候,玲瓏已經如往日一般撲了過來,整個人還跟個孩子似的,讓邢冀想起往日那女子還活著時,自己去看他們,玲瓏也是這樣往自己懷裡撲。

他的手下意識撫摸了他毛茸茸的小腦袋,他還梳著少女發髻,耳朵上甚至穿著耳洞,戴著桃花墜子,怎麼看怎麼都是玉雪可愛的小姑娘,偏偏、偏偏就是個男的!

邢萱被這一聲父親驚到,對自己與弟弟胡鬨出這種丟人敗壞的事十分羞愧,撲通一聲跪下來:“是女兒的錯,與玲瓏無關,還請父親責罰!女兒絕無怨言!”

便是被遠遠地送去廟裡絞了頭發做姑子她也願意!

誰知玲瓏見她下跪反倒急了,鬆開邢冀過來拉她,又對邢冀道:“父親,這件事與阿姐沒有關係,父親要怪便怪我吧,是我貪吃,非要吃那一盤糕點,一塊都沒給阿姐留,這才惹了夫人惱怒。”

邢冀一聽,得,知道這事兒肯定又是莊夫人搞出來的,頓覺無力,玲瓏對自己如此親昵,可又隱藏性彆十幾年,一時間,他竟分不清這孩子是真的孺慕自己,還是在扮豬吃老虎。

卻聽玲瓏安慰邢萱:“阿姐不必擔心,我娶你便是。”

邢萱覺得妹妹——不,是弟弟,真是傻到家了,才能說出如此胡話,“我們是同父所生的姐弟,這等醜事怎能說出去?便是瞞住了天下人,也從沒有姐弟成親的先例,你……”

“誰說我們是同父所生?”玲瓏很自然地糾正她的話,“我與你也不是同一個父親,對不對父親?”

突然被cue的邢冀:“……嗯。”

他還能說什麼?

這下換邢萱傻眼了,她看看玲瓏,又看看邢冀,發覺父親麵上確實是沒有惱怒之色,甚至格外平靜——其實是邢冀麻木了,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麵對玲瓏,乾脆就沒表情。

“可、可是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乃是先帝之妻,父親忠君愛國,為保護我們母子,以一己之力助我們隱姓埋名十數載,真可謂是當世大賢!”玲瓏說,還用崇拜的目光看向邢冀,“母親跟我說,無論如何都要隱藏自己的身份,不能給父親帶來麻煩,所以我很乖的,一直都把自己當成女孩子,今日之事也是彆無他法,不然我們是不願給父親添麻煩的。”

“……你們?”邢冀準確捕捉到一個詞彙。

“是啊!”玲瓏高興起來,“父親有所不知,那日咱們在五穀樓帶回來的大廚不是彆人,正是當年父皇親衛隊中的探子,為追尋我與母親足跡,在濰州尋了十幾年!可見父親有多厲害,愣是沒有被發現!”

邢冀眼角抽搐了兩下:“是、是啊。”

他那根本就是想阻攔這母子倆跟華安帝舊部聯係,誰知道這孩子這麼會解讀呢……

“那日大廚與我相認,我便想告訴父親,可是轉念一想,母親說過,便是自己死了,也不能給濰州帶來麻煩。竇賊睚眥必報,若是叫他記恨上父親,那便要惹來殺身之禍。本來,我想過修書一封悄悄離開,不連累父親,誰知卻出了今日之事……”玲瓏說著,流下淚來,“父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若是父親肯割愛,我願娶阿姐為妻,日後撥亂反正重登大寶,定尊阿姐為後,立阿姐所出之子為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