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片龍鱗(二)
即便大學也是有門禁的, 男生宿舍這邊超過十一點,宿管阿姨就會關門,往常陳嘉木才是那個回來的最晚的人, 每次他回到宿舍的時候, 其他人基本都已經洗完澡坐在桌前打遊戲了,可是奇怪的是,今天陳嘉木買回來的一些燒烤都冷掉了,另外三人也沒回來。
他也沒多想, 隻以為人家是出去玩了,畢竟跟沒有娛樂時間的自己不一樣。
所以他先喂了小貓, 然後給小貓擦了毛, 尤其是粉嘟嘟的肉墊, 擦得乾乾淨淨,把它的貓窩拿出來, 讓它睡在裡麵,自己去衝了個澡, 宿舍裡沒人,就隻在腰間圍了條浴巾, 堪堪遮住。
陳嘉木雖然性格孤僻古怪,但長得確實沒得挑, 一直以來討厭他的也的確同性居多, 可能是因為常年見鬼, 經常被鬼追,所以隻是看起來瘦,脫衣有肉,居然還有薄薄的幾塊腹肌,配合那張初戀臉, 難怪男生們說他人緣差,卻仍然不缺主動跟他說話的女生,隻是他自己避人如蛇蠍,拒人於千裡之外罷了。
陳嘉木一出衛生間就看見小貓兩隻爪爪疊著,正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看,不知為啥,他居然有種害羞的感覺……連忙抓過睡衣套上,走過來逗了逗它,一如既往地被嫌棄推開,這隻小貓很不親人,並不喜歡彆人擼它揉它,不過脾氣很好,不喜歡也隻是推開,爪子都不伸的。
玲瓏懶懶地枕在自己的爪爪上,任由陳嘉木捧起她的貓窩放到枕邊,她是無所謂睡在哪裡的。
陳嘉木自己又收拾了下東西,把給另外三人買的分彆放到他們桌上,把地也拖了一遍,垃圾倒掉,看了下時間,都十一點多了,他本來摸出手機,可能是想打電話給劉飛航等人,結果拿出來半天,也踟躕了半天,最後愣是啥也沒乾。
爬上床後,他謹記室友說的話,生怕真的把小貓壓成貓餅,特意把她的貓窩又往枕頭旁邊放了放,陳嘉木一個人長大,一個人睡,也不知道自己的睡相是什麼樣,萬一真的一個翻身壓到小貓,那可造孽了。
“晚安。”
他親了小貓毛茸茸的腦袋一口,看著它粉粉的鼻子跟耳朵尖兒,明知道它不喜歡人摸,仍然手賤想要擼一把。
不過剛睡下沒多久,就聽見開門聲,多年來被鬼怪折騰的沒有精神衰弱都是陳嘉木造化,也因此養成了有什麼風吹草動都第一時間驚醒的習慣,往床下一看,三個排著隊進了宿舍,跟遊魂一樣的人,不是他的三個室友又是誰?
雖然彼此之間的感情並不是特彆好,甚至稱不上熟悉,但陳嘉木很了解這三人,一個個都大大咧咧的,而且特彆活潑,吵鬨的程度能連宿管都頭疼,同時人也很好,沒有壞心眼,而且很大方,如果不是他招鬼的體質,陳嘉木是很渴望跟他們做朋友的。
隻是……
陳嘉木看著他們身上沾染著的淡淡黑氣,這個是普通人肉眼瞧不見的,陳嘉木自己曾經翻閱過一些書,這黑氣可以稱之為陰氣,也可以稱之為晦氣,沾染上輕則小病一場,重則喪命,總之,是對人類非常不友好的東西。
上午的時候他們說出去玩,難道是去了什麼危險的地方?
看到桌子上有東西,又看到陳嘉木從床上坐起來,性格最開朗的劉飛航卻隻是慢吞吞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你買的啊,謝了啊。”
其他兩人甚至都沒有說話,連澡也沒洗就爬上了床,平常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在打遊戲了,可今天宿舍裡卻安靜的嚇人。
曹文傑最後一個上床,他把燈關掉了之後,從陳嘉木的角度來看,就是一個黑漆漆的人爬了上去,被子都懶得蓋,直接癱倒。
看樣子像是玩累了,可之前他們也不是沒有出去玩過,即便很累,回來也是興奮的,能把玩了什麼從頭到尾複述一遍,這次卻沒有,非但沒有,還安靜過了頭。
陳嘉木皺起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聽到吱呀一聲,就像是宿舍門被推開了。
但是不可能!
絕不可能!
因為他親眼看見戴迪把門給反鎖了!
緊接著是那種像是水龍頭沒擰緊所產生的聲音,滴答滴答,十分緩慢,滴,答。滴,答。
隨後傳來的是什麼東西拖在地上的聲音,陳嘉木瞬間覺得呼吸困難,這種感覺他很熟悉,以前遇到過一個大鬼,似乎是想要奪取他的身體,掐住他脖子時,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往自己身體裡擠,那種窒息感與壓迫感,比今天的雖然強烈許多,但本質上都是相似的。
——有什麼東西進入了他們宿舍!
陳嘉木瞬間開始胡思亂想,是自己在哪兒招惹了什麼臟東西嗎?不然怎麼會追到宿舍?會不會對其他三人有危險?
以前都是些孤魂野鬼喜歡追著他嚇唬,可能是活了很久,隻有陳嘉木一個人活人能瞧見它們,跟它們交流,它們最喜歡做的就是擺出自己死前的模樣,各種各樣的都有,陳嘉木小時候特彆愛哭,父母照顧的心力交瘁,根本不懂他為什麼哭,又哪裡知道有個出車禍死的支離破碎的鬼正對著嬰兒車裡的陳嘉木做鬼臉呢?
後來陳嘉木慢慢學會對它們視而不見,隻是鬼們似乎知道他能看得見自己,仍然樂此不疲地朝他身上蹭,比如昨天晚上那個滿臉是血五官扭曲還淌著蛆的女鬼,陳嘉木沒有克製它們的辦法,隻能裝作看不見,再不然就是逃,否則這身材是怎麼來的呢,常年跑步,估計都能去參加國家隊為國爭光了。
——如果當運動員就不會見鬼的話。
陳嘉木死死閉上眼,預料中的鬼卻並沒有靠近,他等了許久,那種不適感雖然還在,卻一直沒有增強,說明對方不是來找他的。於是他悄悄把一隻眼睛睜開一條縫,這一看可不得了,那個鬼居然掛在戴迪床上!
用掛這個字可一點不誇張,真的就是掛在那兒,整個鬼拖出了很詭異的長度,因為他們宿舍是下麵書桌上麵床,所以那鬼的頭部就掛在欄杆上,戴迪睡得很死,但睡得死不代表睡得香,陳嘉木心跳如雷,那鬼看背影像個女人,不過沒有見著正臉,並不能確定,隻知道頭發很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味兒,像是那種死魚爛蝦的味道。
慢慢地,鬼挪動了,從戴迪到劉飛航,又從劉飛航到曹英傑,每個人床頭掛了一圈,陳嘉木這會兒根本睡不著,他連翻身都不敢,眼見那女鬼下了曹英傑的床頭,慢慢吞吞地朝自己走過來,姿勢怪異,像是沒有四肢一樣,陳嘉木不敢再睜眼,死死閉上眼睛,滴答滴答的水滴聲越來越近,他似乎感受到了那種潮濕、陰暗、窒息的痛苦,直到枕邊傳來一聲奶呼呼的喵~
陰冷氣息瞬間消失,陳嘉木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抱著被子緊張地四處看,房間裡已經不像先前那樣完全漆黑,說來也奇怪,剛才那麼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卻能依稀看到鬼的模樣,現在卻好起來了,窗外還照射進了一些月光,那種腥味兒也煙消雲散。
陳嘉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又睡著的,隻知道自己輾轉反側,那女鬼顯然不是來找他的,之所以想靠近他,可能也是因為他的體質比較特殊?
能看見鬼的人,可不是體質特殊麼。
話又說回來,劉飛航他們三個昨天到底玩了什麼,才會惹上這種臟東西?
陳嘉木一夜沒睡好,第二天上午有課,他起得最早,其他幾個人的手機鬨鈴也響了,結果響半天沒人動,陳嘉木叫了他們幾次,三個人都是一副困極了累極了的樣子,明明昨天晚上一回來就睡了,現在已經早上九點,但這三人眼皮下卻有著非常顯眼的黑眼圈,隱隱泛著青紫色,有點像縱欲過度……
陳嘉木也無心去上課,他想起昨天晚上所見到的女鬼,心裡七上八下,如果隻是自己遇到了事,那倒無所謂,搬出去就行了,這樣就不會害人,可如果是室友……他沒有辦法看著彆人有危險卻不伸出援手。
劉飛航三人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看看時間,頓時發出鬼叫:“怎麼都五點多了!我靠!今天還有課啊!”
“我幫你們請假了。”
聲音來自坐在書桌前的陳嘉木。
他們的氣色比早上看起來要好一些,除卻麵色有些泛白、眼底有些烏青,基本上沒什麼太大毛病,陳嘉木望著他們,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劉飛航還笑嘻嘻地說:“謝了啊兄弟,不然今天就算曠課了。”
“我叫了你們起床,但是叫不醒。”陳嘉木說,“還有你們的鬨鐘,一直在響,你們都沒有聽到嗎?”
曹英傑摸過手機看了看,發現鬨鐘果然響了很多次,他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隻覺得奇怪:“說起來,我覺得自己現在腰酸背痛的……很難受啊,你們倆呢?”
昨天三人是去了同一個地方玩,按理說也沒怎麼動過,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等下了床對著鏡子一照,那更驚了!
這是乾什麼去了?!
怎麼一副被吸乾的樣子啊!
玲瓏邁著優雅的貓步在陳嘉木的書桌上走來走去,因為喝奶弄臟了嘴巴,很矜持地仰著貓貓頭讓陳嘉木給她擦,擦完之後她就臥在了陳嘉木的書上,他麵前攤著本書,但壓根兒看不進去,整個人都處於一種不知所措的狀態中。
那邊三個人狀態恢複了點,看到桌上的零食都很驚喜,跟陳嘉木說謝謝,陳嘉木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們:“你們昨天已經謝過了。”
“啊?”劉飛航撓撓頭,“真的嗎?我不記得了。”
真的不記得了。
說起來,他們是怎麼回到寢室來的?就記得昨天眼皮子很沉,兩條腿跟灌了鉛一樣的重,然後就不省人事了。睡著的時候總覺得有塊大石頭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
陳嘉木看著他們那副不知死活的模樣,問:“你們昨天去哪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