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夫人看著手中的一個冊子,微微的蹙著眉,她的貼身大丫頭見了,小心的開口:“這書裡寫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
申夫人回過神,想了想道:“福兒,若是有個地方,女子為尊,你覺得如何?”
福兒一怔:“女子為尊?”
“嗯,女子就和男子似的,出任官職,當家做主。”
福兒眨巴了好幾下眼:“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
“如果有呢?”
福兒搖搖頭,沒有說話,申夫人繼續道:“如果有呢?”
福兒想了想,小心道:“夫人一定要讓我說的話……”
“你說。”
福兒一笑,有點局促道:“那我覺得還真好呢。”
他說著又連忙道:“這就是我自己的一點想法,不見得對,要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其實女子照顧好家庭也就是了。”
申夫人沒有說話,隻是視線不免又轉到了那個藍皮的冊子上。
福兒也跟著看過去,然後更是不解,這個藍皮冊子她是知道的,是早先杜夫人給的,在一次聚會上,不知怎麼的,那些夫人們就聊起一個故事,說的很是熱鬨,自家夫人就問了一嘴,杜夫人就說,有這麼一個故事,很有意思,自家夫人也來了興致,就要來看了看。
這冊子並不是第一本,正確的說已經是第三本了,前兩本申夫人都看的很開心,時不時地就要笑幾聲,今天這是怎麼了?
裡麵誰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但剛才,她家夫人為什麼又會那麼問?
她想了一下,也想不明白。
當然沒有誰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蘭海秉持著爽文原則,除了一開始讓黃夢瑤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之後就是一路開掛一路爽。申夫人現在是因為彆的事情。
這個冊子她一開始看的時候是覺得也挺有意思的,還很有點感同身受。
申府尊並不一開始就是府尊,她嫁給他的時候,他連個秀才都不是,雖然他們婚後不久他就得中,然後一路高中,最後官運亨通,但在最初,家裡窮的,連個樹棍的地方都沒有——是的,申府尊最初是連自己的房子都沒有的。是她帶著嫁妝過去,才讓這個家能吃上一頓稠飯?
她為什麼會嫁?
早先長輩訂下的啊!
申府尊一歲半,她一歲時,雙方的老爺子就把這親事給訂下了。
後來兩家差距越來越大,特彆是申府尊的父親死後,家裡為了埋他,連房子都賣了。
但他們家的人要臉,所以她還是嫁了過來,嫁的時候,她娘抱著她哭的那個慘,說要讓她受苦了。
也的確是受苦。
過去她娘家雖說不怎麼好,稠糊糊總是能喝飽的,嫁過來,吃頓稠的都有些困難。
也虧得是她這男人爭氣,讀了出來,否則她都不敢想那日子會成什麼樣。
現在人們再說,就是她有福氣,說申大人多麼聰明能乾文曲星下凡。
她最初過的那些苦日子都成了甜蜜;
她的忍辱負重,她的殫精竭慮,都成了必要的付出,連她自己有時候都是這麼想的。
但看這個冊子的時候,她卻有些遍體生寒,她是熬過來了,如果熬不過來呢?
她還記得那一年申大人要去考舉人,為了給他湊路費,她把自己最後一件棉襖都給賣了,凍的死去活來,孩子趴在她身上喊餓,她看著孩子,甚至有了怒氣,她也餓啊!不,她都不是餓了,她全身發冷又發熱,亢奮而又無力,她很難形容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感覺,就是覺得不對頭。
她強撐著起來燒了一鍋水,給孩子喝了,也給自己喝了,然後不知怎麼的,就好了。
後來人們說那是她要享受榮華富貴之前的必須!
可是,如果她熬不過去呢?會不會就像這文裡的黃夢瑤那樣?申大人所娶的,也不需要是一個多不好的女人,隻要稍稍的偏那麼一點心,也許,就是另外的結局了。
看黃夢瑤怎麼懟她的夫君,怎麼大殺四方,她一開始還很痛快,但是看到今天,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福兒說如果有那樣的社會她會覺得很好,其實……她也覺得那樣的社會很好。
那彆的看這個冊子的人呢?女子呢?
若是有這種想法的女子多呢?
“府尊來了。”外麵有丫頭叫道,她一怔,起了身,來到外屋,立刻就看到申大人怒氣衝衝的走進來,“老四那個牲畜,我早晚要打折他的腿!”
“怎麼了?”
“怎麼了?我同他說過多少次,就用心讀書,不要操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怎麼著?也不知是聽了誰的慫恿,就在那倒林書上簽字了!”
申夫人倒吸了一口氣。
她雖在內宅,也知道這所謂的倒林,就是倒東廠那位。
說起來,文人天生和宦官階層有敵對,但東廠那位是一般的勢力嗎?這鬨不好就是牽連整個家族的事情了!
“那現在如何?”
“好在老許提前同我說了,把他的名字給塗了,不然……你拿三萬兩銀票給我。”
申夫人一怔:“三萬兩?”
“老許看上了一個瘦馬,要給她贖身,我總要兌上一點,這人情也值這個數。”
“……哪裡就有那麼多。”要是三五千兩,她這時候也不說什麼了,可是三萬兩!那是整府上下一年的開銷!
申府尊看向她,疑惑裡還帶了點指責,她心中一突,開口:“家裡怎麼可能放這麼多銀子?”
“那八角樓的收入不一直是你拿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