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過夜==
那個瘦馬竟然懂醫術。
這的確是陸宴沒有想到的。
他在確認沈甄無礙, 並給她上完藥之後,便起身去了一趟北邊的冬麗苑。
自打陸宴接任京兆府少尹以來,鄭京兆同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除了證據, 誰也不要相信。
倘若扶曼真是無意間救了人也就罷了,最怕的是她有意而為。
陸宴暗暗觀察著這條小路, 在腦海中勾勒這沈甄來庫房的過程。
路窄而幽深, 地上有融雪, 且她手裡還拿著畫卷,無意滑倒並非沒有可能。
思及此, 陸宴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一下青灰色的石階,又搓了搓。
並無異常。
他繼續向前走去。
眼前鬆竹亭的後麵,便是冬麗苑。
陸宴一進門,劉嬤嬤當即放下的手中炭火,笑著喊了一聲, “老爺。”
陸宴站在不遠處, 冷聲道:“姨娘呢?”
劉嬤嬤原是趙府的人, 她見過的顯貴,不說成百上千, 但隻要是揚州城的貴人,上至總督府那位,下至所有的富商,她都見過。
可這些人裡頭,無一個有衛家公子這般俊美的。想來, 扶曼也是個有福氣的。
她忙笑著道:“曼姨娘在裡頭呢。”說完這句,她還覺不夠,便又加了一句,“姨娘天天盼著您能來,您來了,她指不定要多歡喜。”
說著,劉嬤嬤便向前走了兩步,替陸宴推開了內室的門。
行至屋內,陸宴毫無意外的,看著了正坐於榻上的扶曼。她的目光十分從容,就像是一早知道自己會來一般。
陸宴抬手,揮退了劉嬤嬤。
劉嬤嬤看著他的動作一怔。
即便她在想旁聽,可主仆的身份在這擺著,也容不得她反駁,也隻能躬身退了下去。
門“吱呀”一聲闔上。
陸宴看著扶曼,沉著嗓子道:“說吧,你為什麼會醫術?”要知道,她今日若是開了個藥方,那尚且還能說是在書中看的,可徒手接骨,沒點身手,是絕無可能辦到的。
四目相對之際,扶曼柔著嗓子道:“隻要郎君今晚能來妾房裡過夜,妾便什麼都告訴您,絕無隱瞞。”
陸宴眉宇微蹙,正要開口,扶曼卻伸出食指,指了指外麵,又向著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他恍然明白了這瘦馬的意思。
合著她和外麵那個婆子,還不是一條心。
因著陸宴久久未語,扶曼有些急,道:“妾不敢拿此威脅您,隻希望您看在趙大人的麵子上,給妾身一個機會吧。”
陸宴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半刻。
隨後道:“你這不是威脅是什麼?”
扶曼衝他搖了搖頭,“妾不敢。”
陸宴推了推手上的扳指,反複思考著她方才的話,半晌後才道: “今夜你最好是從實招來,我衛家容不下身份不明的人。”
這句話,既是配合,也是敲打。
陸宴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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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走後,劉嬤嬤連忙進了屋,附在扶曼耳邊,咬牙道:“老奴都叫小娘子不要管那秦姨娘,這下好了,郎君知道你懂醫術,你當如何解釋!還有趙大人交代的藥,你要怎麼下?”
扶曼一笑,連忙安撫劉嬤嬤,“嬤嬤還沒看出來嗎?郎君疼秦姨娘疼的跟心肝一般,今日我若是沒管那秦姨娘,嬤嬤覺得他會來嗎?”
劉嬤嬤一聽,目光略有遲緩,然後道:“小娘子可有成算了?”
扶曼點點頭,“我隻要告訴他,曾被一個大夫收養過便成了,趙大人早已把我的身份抹去,他又能去哪裡查?再者說,誰敢把手伸到刺史府上?”
劉嬤嬤覺得她說的在理,便點了點頭,語氣緩和,“那秦姨娘的容貌老奴今兒也算是看著了,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同郎君圓房時,記得用些香,勾著他些,不然今夜一過,隻怕要前功儘棄。”
“我知道了嬤嬤。”扶曼道。
待劉嬤嬤出去後,扶曼緊皺眉頭,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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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離開冬麗苑之後,便隨急匆匆地出了府,回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沈甄正在用晚膳。
昏黃的光透過支摘窗灑在她身上,沈甄今日沒有綰發,一頭烏黑柔順的青絲,就那樣乖順地垂著。
和她的人一樣。
沈甄抬頭看到他,唇角微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大人今日怎麼這般早就回來了?”
陸宴低聲道:“今日事少。”,隨即往桌上放了一瓶藥。
沈甄拿過,搖了搖,“這是給我的嗎?”
陸宴點了點頭,“早上的藥是化瘀的,這是除疤的。”沈甄愛美,他也都是看在眼裡的。
就說那日她在揚州二十四橋留下的疤痕。其實那疤痕並不嚴重,隻有不到一寸長,但她卻經常盯著那兒瞧,瞧完了,還要再歎一口氣。
一聽是祛疤的,沈甄果然眼睛一亮,她連忙接過,並向他道了謝。
棠月見世子爺提早回來了,忙添了副碗筷。
沈甄本來就不餓,眼下有了惦記的,更是食欲全無。
此刻她隻想立刻回屋內上藥。
陸宴瞥了一眼她那躍躍欲試的模樣,伸手便拍了她的後腦勺,冷聲道:“不吃飯,你哪也不許去。”
這話一出,沈甄整個人都像是被潑了冷水一般。
可她又不敢頂撞他。
沈甄用膳向來十分講究,總是不聲不響,不緊不慢。說來,陸宴還是頭一次見她頭都不抬一下。
一轉眼,膳具便乾乾淨淨,連碗裡的骨頭湯都喝的差不多了。
她抬頭看她,黑眸燦亮,雙唇輕抿,即便一言未發,陸宴也知道她要說甚。
“行了,去吧。”
沈甄連忙衝棠月招了招手,“快來扶我一下。”
陸宴瞧著她一瘸一拐走路樣子,不禁在後麵搖了搖頭。
都瘸了,還想著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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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陸宴去了書房,一遍一遍篩查著暗樁遞上來的西域名單。
翻至最後一頁,他用食指輕輕點了點桌案。
白家,漢人的姓氏。有意思。
抬頭時,天色已暗。
他回春熙堂的時候,沈甄正坐在榻上,一手拿著燭火,一手給自己上藥,時不時還要“嘶”一聲。
陸宴走過去,甚是自然地接過了她手裡的藥罐子。
他看著眼下的這兩條“胖腿”,不由譏諷道:“去趟庫房都能摔成這樣,你也是有本事。”
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冷颼颼、硬-邦邦的,好似一開口,就非要把人說的無地自容才肯罷休。
若是放在一個月前。
聽了這樣的話,沈甄定要麵紅耳赤,然而同他相處多了,竟是有些習慣了。
他是何等的挑剔,她早已領教過。
他的話,充耳不聞,便是最好。
陸宴這邊正給她上著藥,沈甄卻抬手戳了戳他的眼底,小聲道:“大人,你該歇息了。”這幾天他幾乎是早出晚歸,眼底都有些青了。
陸宴神色一頓,對著她道:“今夜我去冬麗苑那邊,你不用等我,早些睡。”
去冬麗苑。
這是什麼意思,沈甄自然是聽出來了。
不過若問她眼下是什麼滋味,大概是有些驚訝吧。驚訝於這位不可一世的鎮國公世子,還是屈服了。
陸宴抬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眼睛瞧,接下來的話還沒開口,就聽沈甄軟糯糯地道了一聲好。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男人的眸色漸漸加深,手上不禁用了點勁兒。
剛好捏在沈甄淤青的位置上。
她疼地“啊”了一聲。
陸宴麵容凝固,直接將藥罐一蓋,隨手扔到一邊。
心底冷嗤一聲。
他要去哪過夜,有必要同她一個外室解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