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將油紙傘橫在沈姌頭上,低聲道:“奴婢這就去敲門。”
沈姌攏了攏身上的連帽大氅,道:“咱們不走正門。”
二人繞了一圈,找到了周府的小門,沈姌抬手敲了敲,隔了好半晌,才有人拉開了門。
於管家一見是名女子,不禁嚇了一跳,“娘子是”
“工部尚書沈文祁之女沈姌,有事要見周大人一麵,勞煩通傳一聲。”
於管家連忙側過身子,“娘子請進。”
這位娘子,他是不敢攔的,畢竟周府東華苑庫房裡鎖著的,都是本該送往沈府的聘禮。
穿過懸廊,清溪低聲道:“這周府怎麼除了這管家,一個人都沒有?”
沈姌也在好奇此事。
朝中三品大員的宅院,怎會如此清冷?陳設簡潔便罷了,怎麼下雨天,連個灑掃的婢女都沒有?
須臾,他們來到了書房門前。
於管家回身道:“娘子稍等。”
於管家走進去,低聲耳語一番,周述安眉宇一蹙,沉聲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
周述安起身推門。
隻見沈姌真的出現在了他的院子裡。
雨滴打在她頭上的傘麵上,激起片片漣漪。
周述安怔住,道:“快進來。”
門“吱呀”一聲闔上,周述安看著沈姌,輕聲道:“怎麼這時候過來?”
沈姌道:“有話想說。”
周述安下意識錯開了她的目光。
雖說他有無數種方法讓她嫁,也不介意多試幾回,可聽她親口拒絕,還是會生出挫敗之感。
周述安沉聲道:“說吧。”
“周大人想娶我,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蓄謀已久?”
周述安目光坦蕩,直接回了她的話:“蓄謀已久。”
見他沒拐彎抹角,沈姌心裡的一股悶氣反而順了不少,便又道:“周大人已過而立之年,卻一直無妻無子,我可否知其緣由?”
周述安道:“我出身不顯,祖輩無蔭,是外祖父一人將我養大。我朝律法規定,沒有一官半職的平民,必須要服徭役或兵役,外祖父不想我舞槍弄棒,一直與我說,學而優則仕,身無官位,不可成家,故寒窗苦讀十餘年。”
沈姌又道:“周大人可是聖人欽點的狀元郎,入仕不久便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正三品的官位,還不足以成家嗎?”
“讀書人,人人都想捧紫綬金印衣,封妻蔭子、光耀門楣。”周述安又道:“成家立業,我不是沒想過。可這是長安,大街上隨便抓一個,都是惹不起的高門子弟,我得時刻知道,那個位置為何會輪到我來坐。”
“我剛被任命為大理寺卿的那一年,共被刺殺過七次。除此之外,還有人劫獄、有人逃獄,稍有不妥,便會有人到聖人麵前參我一本。”
沈姌目光一怔。
她心裡清楚,周述安能走到今日,絕不會是旁人那般容易。
她的心顫了一下,複又停下。
不論如何,她總算抓到了自己想聽的字眼——封妻蔭子。
“多謝周大人以誠相告。”
周述安提眉看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周大人手上的權利,早已今非昔比,封妻蔭子,也指日可待。”沈姌緩了一口氣,抬眸道:“隻是我,並無這個福分做你的夫人。”
“為何?”
沈姌一字一句道:“我與李棣雖說早已絕了夫妻情分,但曾經,也算得上夫妻恩愛,琴瑟和鳴,我一直都想要個孩子,卻遲遲未曾有孕。”
沈姌承認,夫妻恩愛、琴瑟和鳴這八個字,還有那句想要個孩子,皆是刻意而為。
可這便是她的人生,改不了的人生。
她以為,今日這些話,足夠叫周述安死心了。
卻沒想到,那個偉岸挺拔的身軀,朝她走了一步。
他抬起雙臂環住她,柔聲道:“無妨。”
並未多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