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還因為大臣出行奢華,怎麼對那香如此節儉專門打聽了,當知道價格後可是在心裡狠狠裝了好幾天。
想著攢攢錢,自己也買了一小截感受一下,看看能不能延長壽命。
後來聽說國庫朱木被盜,朱木價格是之前的百倍,就連皇室都用不起了,掌櫃的也隻能放下了自己的這個願望。
沒想到,他今生,居然也有能再次聞到朱木香的時候。
這貴人的來頭,得有多大啊!
樓下
衛明言看了一眼吃的小腹都鼓脹起來的一群人,問,“吃好了沒?”
“回少爺,吃好了。”
得到了回答,穿著昂貴白狐皮的貴人敲了敲桌子,“行了,把剩下的菜都分給外麵的百姓吧。”
“就說是衛家請他們吃的。”
“是!”
店小二們都還來不及阻攔,就見著這些穿著一樣衣服的大漢起身,端著上了桌還沒動過的一些肉食到了外麵。
百姓們正在紛紛興奮的交談著,就見酒樓裡出來了這些一看就不好招惹的人,臉上掛著的笑容頓時不安的掉了下去。
接著,他們就看見站在最前麵的那個高高壯壯的男人大聲道,“鄉親們,我們衛氏路過此地,以後將會在苗城住上幾天,這裡有一些肉食,都是沒碰過的,今日就贈送給鄉親們,若是不嫌棄的,可自行來取。”
剛剛還熱熱鬨鬨的百姓們一聲不吭的看向他們,也不上前拿,也不走,眼中充滿了不安與懷疑。
畢竟在他們心目中,衣服穿著越好,人就越壞,越不拿他們的命當成命,要不是剛才換錢的事情,這些人也不會留到現在。
最後還是那個老翁看向自家侄孫,看著他微微點頭了,大著膽子顫顫巍巍上前。
“真的不要錢白給我們吃嗎?”
“自然是真的。”
看著麵前與自己母親歲數一般大的老人家,莫大想笑一笑,但因為太緊張,這笑容看起來就有些僵硬了。
“這是我們少爺親自下的令,少爺心思純善,這次來苗城,就是聽說了這邊鬨旱災,特地來送糧的。”
他聲音原本就洪鐘,此刻又刻意放大了聲音,前麵的百姓頓時聽的一清二楚。
他們不可置信又驚喜的睜大眼,不敢相信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真,真的要給我們糧食嗎?”
老翁激動地手都拿不穩了,因為旱災,苗城糧食貴的人根本買不起,他家倒是有些存糧,但那時救命的糧食,這也是為什麼他費儘心思弄來雞魚送去下聘,而不是直接給糧食的原因了。
“自然,我們少爺一向善心,運著糧食的車隊預計明日進城。”
周圍百姓有種天上掉了個大餡餅掉在身上的感覺,甚至有人跪了下來,不停地感激著裡麵坐著的人。
有一個人跪下,自然有更多的人跪下。
正好好坐著的衛明言連忙走了出來,親手將跪在最前麵的老翁給扶了起來。
“大家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我這次隻是向成州李家老爺買來了十五車的糧食而已,若想要分給整個苗城百姓,每個人得到的隻有一小袋,受之有愧啊……”
“莫大,你快些去讓後廚將飯菜送上來,若鄉親們不介意,便一人領了些去吧。”
說完,衛明言看向眼帶感激的百姓們,仿佛也有些感動,索性揮手道,“既然已經有了這麼多人,索性今日先將我們帶來的一車糧食拿去施粥吧。”
“是,少爺。”
百姓們頓時更加感激了。
這一天,是他們幾年來過的最好的一天。
第一次吃到撐,有肉,有粥,餓的嚎哭的孩子不再哭泣,需要補身體的孕婦也不用發愁今夜該吃什麼,城門口排起了長長隊伍,直到一車糧食都熬完了,人們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這樣好的善人,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一想到明日就可以領到米,這一晚上,苗城裡有很多人沒有睡下,翻來覆去的激動興奮著。
東村的王家媳婦抱著酣睡的嬰兒,希冀的盼著明日快些到來,等到領到了米,她就可以每日煮給孩子喝,節省些,總能撐到這個冬天過去。
西邊的趙家二郎坐在床前,也不舍得點油燈,一下一下的給自己的老母親按著傷腿,眼中滿是憧憬的憨憨道,“娘,明日領了善人的糧,我就拿去請一個郎中來,讓他為你診治。”
床上的老太太疼的臉都在抖,卻還堅持著道,“彆,娘這腿養養就沒事了,你每日都在乾苦活,這米留著自己吃就好,可彆再吃那觀音土了,吃多了,會死的。”
“我不礙事,娘你這腿日日夜夜都在疼,我看著難受,等領了米,我去買柱香,咱們給善人供奉上好不好?”
“是要供奉的,這樣的善人,娘今夜念念經,求著老天保佑善人平平安安。”
另一邊,破舊的茅草屋外,幾歲大的孩子瘦的臉尖尖,看著正在烤著老鼠的父親,稚嫩聲音道,“爹,我餓了。”
“乖,再忍忍,等明兒就有吃的了。”
漢子將手中瘦骨嶙峋的老鼠烤好了,帶著厚厚繭子的手將肉撕扯開,一半給了兒子,摸了摸他的頭,溫聲道,“慢些吃,燙。”
孩子哪裡顧得上這些,狼吞虎咽的開始吃,漢子看的心裡發酸,隻怨自己沒本事,勞作了這麼多年,居然連自己的孩子都養不飽。
他帶著另一半老鼠肉進了屋,小心塞給了床上躺著的病弱女人,“來,我幫你吹吹,快吃吧。”
女人蒼白著臉,撐著身子坐起來,無力的問道,“你吃了沒?”
“吃了,我和孩子一人分了一半。”漢子忍著腹中饑餓,臉上露出個笑來。
聽了這話,女人這才放下心來,接過了老鼠肉吃著。
看著她連吃肉都沒什麼力氣咀嚼的樣子,漢子眼眶直發熱,“都怪我,什麼時候出城不好非要今天出城,要不然,我也能領到城裡貴人發的糧了,聽說還有可多肉了。”
“不怪你,是我身子沒用,下不了床。”女人安慰著他,“再說了,你不也是為了去找吃的嗎?我聽張嬸子說,明天貴人還要發的,到時候你再去就可以了。”
男人心中也有了些盼頭,“等明天我領了糧回來,天天給你熬粥,好好養養身子。”
他媳婦吃不上飯,跟著他受苦,還因為兩天沒吃飯掉了孩子,他又沒本事,每天生怕剛掉了孩子的媳婦餓死。
還好,還好有個大善人,等那糧來了,他每天省著點做給媳婦孩子吃,自己再繼續尋摸吃的,總能有辦法活下去的。
在無數個人期盼著的這一天,太陽漸漸升起。
金色的光灑在了大地上。
百姓們開開心心的到了約定好的地方,想要領回活命的糧食。
可到了地方,卻被告知,因為糧食太多,官府害怕引起騷亂,已經將所有糧食押走,由他們來發送。
這個時候,已經領教了官府是什麼貨色的百姓們已經開始不安了。
等按照指示到了官府外。
看著的確是官兵在守著一車糧食,可隻有一車。
百姓們忐忑不安的被趕了過去,領到了小小的一袋。
小的,甚至不夠三天的量。
他們心裡灰敗了下來,果然,又是這樣……
可看著周圍的官兵手中長刀,原本滿臉開心的百姓們隻得抱著這袋子的糧食離開。
等出了人群,打開袋子。
這人的眼睜大,尖利的喊了出來,“這裡麵不是糧食!!”
人群騷亂起來,領到了糧食的打開來看,果然,根本就不是什麼糧食。
原本一忍再忍,可看到這些,人們還是出離憤怒了。
“衛少爺說要給我們十五車的糧食!糧食都運過來了!你們怎麼可以換掉糧食!”
“那是衛少爺給我們的!!”
“官府欺人太甚!!”
衛明言站在樓上,看著底下幾個穿梭在人群中的熟悉身影,隻是幾句話,便成功激怒了百姓。
裡麵的官員終於出來了。
“大家靜靜,靜靜!”
麵對著這麼多憤怒地百姓,平時總是喜歡武力鎮壓的官員此刻也有些慌了,他急忙解釋著,“這些糧食都是衛家人給的本官。”
“這裡麵的東西,也都是衛家摻在裡麵的啊。”
他的話讓人們安靜了一瞬,可很快,又更加憤怒。
“衛少爺昨天還施粥放糧,他那樣的大好人,怎麼可能故意摻著這些來哄騙我們!!”
“昨天都說好了今日在城口施糧,十五車糧食都被你們官府拉走,現在隻有一車也就算了,裡麵居然根本不是糧食!”
土匪中難得矮小的曾興最得意的就是可以模仿彆人的聲音,這個曾經頂多捉弄一下家人兄弟的技能,在今日徹底找到了發揮用途。
他穿梭在人群中,用著不同的聲音質疑官府,果然,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爺陰下了臉。
他直接抽了一邊人的刀,“本官已經解釋過了,你們若不信,待我捉了衛明言,嚴刑逼供,你們這些蠢貨便知道了!”
百姓們果然被嚇住,再也沒人發出聲音。
官員得意又不屑的收回了刀,同時心中又有些惱怒,他也是昨夜聽了那酒樓掌櫃的形容,還真的以為這是個有錢的主。
畢竟朱木香啊,那可是皇室都要省著用的,他居然用來熏屋子。
本來以為這人一定不好說話,沒想到他隻是暗示了一下,衛明言便痛快答應了將那十五車糧食都交給他。
兩人商談好後都是笑著離席的,還約好了今日一同下棋。
因為那酒樓掌櫃的話,他也沒想著檢查一下,生怕惹惱了衛明言。
那小子既然敢耍他,若是讓他抓住了,必定要挫骨揚灰……
“大人,這是在乾什麼?”
男人磁性的聲音朗聲響起,仿佛沒看到官員難看的臉色,神情有些疑惑地望向一旁的糧草,“不是說今日一次性發了那十五車嗎?怎麼這裡隻有一車,還這麼少?”
“好!!”
官員恨得咬牙切齒,“好你個衛明言!膽敢欺瞞本官,來人!將他拿下!”
官兵們立刻抽出了刀,圍在衛明言周圍的大漢們也都神情凝重的抽出刀來對峙。
“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衛明言神情也有些驚慌,但聲音依舊清脆而又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聽到,“難道就是因為我不肯將原本分給百姓的糧食給你,你便要痛下殺手嗎?”
“衛明言!!”官員簡直要被氣昏了頭,“這麼拙劣的嫁禍,你以為誰會相信嗎?”
“本官從未拿過你一顆糧食,你以為你說這些話,就可以逃避刑罰嗎?”
“拿下!給我拿下!”
兩邊人打成一團,百姓們紛紛躲避,誰也沒注意到,一個穿著普通補丁衣服的矮個子趁著混亂鑽進了府中。
土匪們這幾日吃的好睡得好,還被衛明言突擊教導了幾次,對付同樣拿著刀,卻每日隻會嚇唬人的官兵們綽綽有餘。
但他們隻是躲避,根本不進攻,官員一開始還得意自己這邊將他們打得節節敗退,很快,在看到不慌不忙閃避著的衛明言時,腦海中快速閃過了什麼。
不好!
“裡麵有糧食!!!有好多糧食!!整整兩大屋子的糧食啊!!”
一個穿著平民衣服的矮個子從裡麵衝了出來,聲嘶力竭的大喊著。
“他們將我們的糧食都藏在了裡麵,眼睜睜看著我們餓死!!!”
他手裡捧了一把米,隨著這句話撒了出去。
米粒落地,明明沒什麼聲響,可落在在場的百姓眼中,卻如同是千斤石一般,讓他們瘋狂地睜大了眼。
嗷嗷待哺的孩兒……
即將餓死的老父母……
從沒吃飽的妻子……
捧著錢,去哭,去求,糧行卻說沒了米……
“那是我們的米!!搶回來,我們要搶回來!!”
“走啊,我們去搶回來!!”
蜂擁的人群臉上的瘋狂與赤紅的眼將官兵嚇得不敢上前,眼睜睜看著他們衝進了府中。
“趕緊去啊!!攔住他們!!殺了他們!!”
官員氣的渾身都在癲狂的顫抖,官兵們下意識衝了進去,衛明言揮揮手,土匪們都拿刀跟了進去。
剛才是為了拖延時間,現在,這些做儘了壞事的官兵們,也是時候嘗嘗我為魚肉的滋味了。
“殺,殺了他們……”
官員顫抖著也要跟進去,卻被衛明言拍住了肩膀,他嚇了一跳,連忙握緊了手裡的刀,像是下一刻就要撲上來。
“苗城大旱,你身為父母官,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賑災安撫,而是聯合糧商,藏起大量糧食,哄抬糧價。”
“當然了,你一個人沒這麼大的膽子。”
衛明言帶著笑,看了眼裡麵混亂哄搶的人群,又望向對麵手拿著刀對準自己的官員,“是誰呢?國舅爺?還是貴妃娘娘?”
“你既然知道,還敢犯下滔天大罪!”
官員眼中露出狠厲來,“今天,在這的人,一個都彆想跑!”
“哦~”
他說完,就看著那個如同惡鬼一般可怖的男人帶著笑走近了他,官員不知為何嚇得幾乎要尿了褲子,他下意識伸出刀去擋住麵前人得去路。
可出乎意料的,刀居然落在了肉上。
下一刻,官員聽到了自己人生中最後兩句話:“少爺!!”
“狗官!!去死吧!!”
他軟軟癱在了地上,胸前被人拔出了一柄長刀,濺出了血液來。
百姓們還在哄搶著,衛明言捂住手臂,沒讓莫大扶著自己,而是一步步走到了裡麵。
“各位!!”
他的聲音不是很陳厚,卻仿佛帶著穿透力,眼中被瘋狂浸透的百姓們都紛紛看了過來,看到的,卻是手臂帶著血液,臉色蒼白的貴人。
貴人說,“那狗官要殺所有人滅口,已經先行被我處置,你們拿了糧食,便躲在家中,若有人問起來,隻說一直在家裡,什麼都不知道便好。”
百姓眼中漸漸多了幾分清明。
有人問,“那您怎麼辦?和我們一塊躲起來啊!”
手臂染血的貴人苦笑了一聲,“我今日殺了他,他死前透露出,皇上必定會拿人治罪,我不留下,死的便是百姓,大家快些拿了糧食去吧。”
“我現在橫豎也是一死,不如靠著手中勢力抵抗一番,但你們還有妻兒牽掛,我不能連累你們,快些走吧,再晚一些,雲州兵馬收到消息,你們便走不了了。”
有人害怕,也有人遲疑,更有人一腔熱血,“您是為了我們才會殺了狗官,我不走!”
“我們聯合起來,上告朝廷,一定可以還衛少爺一個清白!”
“對!我們不走!”
衛明言臉上苦笑更重,“這件事,便是皇上默許的。”
四周沉默了下來。
一片寂靜中,突然有個人站了出來。
是那個家中有著流產妻子的漢子,他砰的跪在地上,眼中滿是堅決,“您若要反,可以讓我追隨您嗎!”
他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紅了一片,看著駭人極了,可眼中卻全是堅定,“反正本來我也活不下去了,跟了您,您這麼慈善,至少可以讓我們吃飽飯!”
瘦骨嶙峋的孩兒,流產需要糧食的妻子,不停地在他眼前浮現。
他現在帶著糧食回去,是能活一陣。
可那樣一個不將他們當成人命的皇帝,以後真的會讓他們繼續活下去嗎?
還不如,拚了!
衛少爺是這樣的善人,總比現在的皇上好!
越來越多的人跪下。
衛明言接過了莫大遞過來的傷藥,灑在了傷口上。
“去取銀兩來,願意入我們旗下的壯年男子,每人分的二兩,一人一袋米,以後吃住都在官府。”
跪在地上的男人們眼中露出了欣喜的光,他們跪在地上,拚命地磕著頭。
就算是為了錢與米,隻要能將這些錢帶給親人,就算是下一刻死了,他們也甘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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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
老者正躺在妾侍溫軟的臂膀上享受著,外麵突然傳來了急促敲門聲。
他猛地皺眉,“進來。”
“大人!!苗城反了!”
那人跪在地上,慌亂的說著,“全城的人都反了啊大人!”
“什麼?”
老人瞪大眼,“這群賤民!趕緊扶我起來,我要給陛下……”
一柄刀子戳進了他的喉嚨,伴隨著妾侍的尖叫聲,他不可置信的,緩緩倒下。
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他藏起來的三萬兩黃金可怎麼辦。
苗城官府中
衛明言看著麵前簡略版地圖,點了點雲州的方向。
這裡,他的母親,他的姐姐,還在等著他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