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春樹渾身是傷回來引起了全家人的慌亂,在知道原來是孫剛這個女婿打的後,大伯娘哭的差點沒有暈過去。
衛明言坐在床邊,看著大伯娘拉著衛春樹的手,眼淚滿臉,她本身就是一個懦弱的人,看著現在這副場景,嘴裡也隻是翻來覆去的念叨著,“他咋是這樣的人呢,怎麼能這樣對你呢……”
而一向不與人紅臉的大伯則是氣的起身就拿著鋤頭往外走,“我找他算賬去!!”
他剛一他出門,就迎上了衛奶奶回來,看著兒子這副氣得要殺人的樣子,衛奶奶一瞪眼,矮胖的身子仿佛一瞬間就湧上了無限的能量,“咋!!乾啥去!”
衛大伯一看見親娘,原本就紅的眼圈更是忍不住又紅了一層,握住鋤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娘,他們孫家這樣欺負春樹,我找他們去!”
至於找到了人要乾什麼,他現在充滿憤怒的大腦還沒有個章程。
“找什麼找!”
衛奶奶直接將人給往屋裡推,“你就算是要找,也要等到過段時間,套個麻袋打上一頓,再扔到茅廁裡麵去,你現在找,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是咱家乾的了嗎!”
衛大伯愣愣的被推了回來,“可,可是春樹她……”
“春樹她離婚了!”
衛奶奶叉著腰,仰著頭,說的理直氣壯,“離婚證都給辦好了,要不然那老孫家能讓咱們把春樹抱回來?”
屋子裡,隨著她這句話落地,一片寂靜。
連剛剛還坐在床尾看著大姐抹眼淚的兩個姑娘都被奶奶的話給嚇住了。
大伯娘在發愣過後,突然爆發了一陣悲滄的哭聲,簡直哭的比剛才看見滿身是傷的閨女還要慘。
“娘的春樹啊!!!!”
“你怎麼就這麼苦命,好好地嫁出去,咋還鬨成這樣了啊啊啊——你讓娘,以後可怎麼活啊……”
衛明言原本正要張嘴說上兩句,還沒開口就被大伯娘這嗓子給震了回來,他是沒想到,感情這個家裡,大伯娘的聲音才不是最大的。
——哐當!
正想著,跑去外麵燒熱水想給侄女擦擦身子的衛母回來了。
對於這個從小看著長大,還乖巧的侄女,衛母幾乎要當成了親生女兒一樣看待,現在一回來就聽到這句話,她也崩潰了。
盆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衛母慘白著臉,“咋,咋會這樣呢,咱家春樹……”
對於全家來說,衛春樹離婚,仿佛比她被打成這樣,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衛明言無奈的拍了拍神情不安的大姐沒傷的手臂,站起身來解釋,“伯娘,媽,大姐隻是離婚了,以後就還住在家裡,沒什麼的。”
“咋會沒什麼。”
大伯娘哭的連眼淚都顧不上擦,“春樹都叫彆個給休了,以後可咋過日子啊……”
衛明言揉了揉眉,“伯娘……”
“嗚嗚我的春樹啊……你怎麼就那麼苦命——”
“趕緊給老娘閉上你那張嘴,我還沒死呢,在這哭什麼喪!”
衛奶奶直接一拍桌子,虎視眈眈的望向大兒媳,“什麼叫休了!那是我們春樹自己跟那個廢物蛋子過不下去才離婚的!就是是要休,也是咱家春樹休的那姓孫的!”
“你給我把腰板伸直了,春樹被救回來是好事,你這個當媽的當著丫頭的麵哭成這樣,你讓她怎麼想???”
大伯娘立刻被震懾住了,眼淚還在眼眶裡卻不敢落下,隻是打著轉,慘白的臉上一雙眼直愣愣的滿是絕望,“那咱家,咱家春樹以後可怎麼辦啊……”
離了婚回娘家的姑娘,怎麼可能過得好。
就算是丈夫去世活不下去不得不回娘家的小媳婦,她都沒聽說過過得好的。
衛奶奶一看見兒媳婦這副樣子就來氣,“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咋地,你還能不要自己閨女了??”
“以前春樹不就在咱們家過的挺好的,以前是個什麼樣,以後就是個什麼樣,咱們家的姑娘接回來,那是咱們家的事,村裡誰要是敢在背後說嘴,老娘活撕了他的嘴!!”
顯然,從衛奶奶一臉的殺氣看來,她是認真的。
大伯娘雖然一腔苦水,但看著婆婆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敢再說話了,當初公公去世,留下來不少家財,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找上門來,家裡兩個大男人全都不頂用,最後還是婆婆甩著菜刀將人追出了八裡地,從那之後再沒人敢打壞主意。
她平常被罵的多了,但婆婆這麼凶悍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現在連哭,也隻敢坐在床頭默默流淚。
衛奶奶一看見兒媳這副樣子就覺得煩,哭哭哭,天天就知道哭,啥事都指望不上,還得她這把老骨頭出馬,再一轉頭,好,小兒媳也在那哭了,這倆人是一個媽生的??
哭起來都一個樣,煩人!
她再一轉身,自己生的那倆蠢貨正跟個土豆一樣蹲在門口抽旱煙,長得一點都不像她那老頭子的醜臉上滿是憋屈與苦悶。
這一家子真是煩死她得了!!
衛奶奶開始使喚人,“老大家的,你去重新燒一壺熱水,老二家的,你趕緊做飯去,把攢著的雞蛋拿一個……”
她說到這頓下,有些猶豫的看向了床上雖然閉著眼,但眉頭滿是痛苦的大孫女,頗有些不舍的改了口,“拿兩個去給我煮上,煮好了端過來。”
兩個兒媳都是聽慣了婆婆的話,雖然還都流著淚,但也都乖乖站起來向外麵走去,一邊走,還能聽見小聲抽泣的聲音。
衛奶奶再一轉身,指著那倆自己生的土豆就開始罵,“都蹲在這下蛋呢!!!趕緊去地裡乾活去,尤其是你老大,春樹以後可就得指望著你這個當爹的了,你不乾活是想餓死她啊!!”
衛大伯原本滿心的頹廢,和對自己無能的自責,都被老娘這一聲大吼給掃清了。
是啊,閨女現在回了家,以後就得靠著自己這個當爹的了,他就是再怎麼難過也不能不乾活啊,閨女還滿身是傷的躺在床上呢。
這麼一想,他立刻強行將悲傷壓住,拎著鋤頭就往地裡去了,衛父一見大哥去了,連忙也跟在了後麵。
兄弟兩個走在路上,衛父想要安慰安慰衛大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這人嘴笨,平時就不愛說話,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來,“哥,我和你一起養春樹。”
衛大伯正是難受的時候,聽了弟弟的話心底感動的一塌糊塗,但他也嘴笨,同樣憋了半天,才感激的回應,“好,咱們一起養。”
看著兩個隻會哭的兒媳婦不在屋裡了,兩個悶頭悶腦的土豆兒子也下地去了,衛奶奶隻覺得神清氣爽,再看坐在床尾,隻敢默默掉眼淚的兩個孫女,也就沒那麼生氣了。
要不怎麼說她厲害呢,雖然生的兒子都長得隨了他們舅舅,一樣醜的看不過眼,但是孫子孫女都隨了她家老頭子,不愁找不著對象。
當然了,最像她家老頭子的,還是明言這個大孫子。
疼愛的看了一眼孫子,衛奶奶叉起腰,往外麵看了一眼,果然,院子外麵已經有人在探頭探腦了。
這要是彆人家的事,鬨出這麼大動靜他們早就進來了,誰讓這是衛老太太家呢,當初衛奶奶提著刀追了人八裡地的事現在還有人說呢,他們可還想要脖子上的那顆頭,因此雖然好奇的要命,也隻敢在門外敲。
剛才還有人想跟衛父他們打探呢,可惜兄弟兩個不言不語,紅著眼睛拿著鋤頭悶頭往前走的樣子太嚇人了,果然不愧是衛老太太生的,這架勢,簡直一個樣。
衛奶奶看著外麵那些慫貨就冷笑,她在村子裡活了這麼多年了,還不知道這些人想的是什麼嗎!
拍了拍身上的灰,她囑咐倆孫女,“一會你們媽端著水來了,就把門關上,給你們姐擦擦身子,換上乾淨的衣裳。”
這樣平和的奶奶讓兩個姑娘都有些呆愣,衛奶奶得不到回應,立刻就一瞪眼,吼道:“傻了??”
“聽,聽見了。”
衛春花下意識的繃緊身子,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聽清楚了。
衛奶奶又瞪了她們一眼,“真是好的不學學壞的,把你們爹媽的沒用都給學上了,老娘怎麼就生了你們這幾個貨,要不是有我大孫孫在,以後我瞪了腿,你們還不把自己給折騰死……”
說完,她又看向白白淨淨,乖乖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的大孫子,臉上的凶神惡煞立刻換成了慈祥可親,就連聲音都至少降了幾個度,“明言啊,今天你也累了,這有他們這群蠢貨呢,快點回你屋裡去歇著啊,一會煮雞蛋好了,奶給你端屋裡去。”
“奶,我不累,大姐嚇壞了,我陪陪她。”
“好好好,你願意陪著就陪著,一會記得吃雞蛋啊……”
衛奶奶笑眯眯的囑咐了自己的乖孫子,就踏出門往院子口去了。
她剛走沒幾秒,外麵就傳來了那聲熟悉的大吼聲,“看什麼看!!沒見過是咋地!!”
等著外麵的聲音漸漸遠去了,身子僵硬屏息坐在床尾的姐妹兩個這才鬆了一口氣。
衛明言看著她們又開始哭了,仿佛也感受到了衛奶奶的頭疼。
誠懇的說,一對正值花季的小姑娘,長相還都不錯,紅著眼圈抹眼淚,也算得上是梨花帶雨,賞心悅目,可她們也不說話,就是哭,一個勁的哭。
衛明言能理解為什麼她們哭的這麼厲害,畢竟雖然衛春樹性子軟,但在家裡,是一直都作為一個大姐,帶著同樣性子軟的兩個妹妹做活的,在她們心裡看來,衛春樹就像是一個標杆一樣。
自然是,姐姐什麼樣,她們就學著什麼樣了。
“二姐,小妹,你們也彆哭了,大姐現在受了傷,家裡又是這麼個情況,咱們不如想一下怎麼給大姐好好補補身子,她流的血可不少。”
衛春花聽了,一雙淚眼看向弟弟,哽咽著問,“怎麼補身子?”
衛春草也紅著眼望過來,她年紀小一些,家裡的活計放在她身上就比較輕省,性格也相對活潑,當即就道,“跟五叔公家裡的一樣,去河裡抓魚嗎?”
住在村口的五叔公家裡小兒子以前一直都是悶頭下地,直到他媳婦懷了孕,他不知道聽誰說孕婦吃了魚肚子裡的孩子能聰明,每天快速乾了活就跑去河邊抓魚給媳婦吃。
不過這條河在災年的時候差點沒讓人直接給搬空了,魚就那麼兩條,想要抓到難上加難,他守了一個月,也才抓了一條巴掌大的小鯽魚,這才村子裡已經成為了一個笑談了。
看著麵前同樣帶了點嬰兒肥的圓圓臉蛋,圓圓紅著的眼睛,衛明言態度都不免端正了一些。
“不是抓魚,現在哪裡還能抓得到魚,是我這裡有一些東西需要手抄,你們幫我抄好,我拿到城裡去賣,賺來的錢,不就能給大姐買吃的了嗎?”
在兩個姑娘無措的視線下,他去了自己屋裡麵,將早上那段時間寫好的紙張拿了出來,遞給了姐妹兩個。
“就是這個。”
衛家的姑娘都上過學,衛奶奶雖然總覺得姑娘家讀書沒什麼用,但當初她家老頭子可是心心念念要是村裡辦了小學就送家裡的孩子們去念書。
她還記得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如果當初他有念書,那麼賺的錢絕對是現在能賺到的十倍,他們這些長輩吃了沒念書的苦,小一輩的絕對要念,就算是念不上去,也要認識字才行。
衛奶奶那時候看著自己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還要辛苦的學著識字,又每天聽著他念叨,等到隔壁村裡開了個小學著,她打聽了一下價錢,覺得不貴,就把孫女都給丟進去了。
當時還想著畢竟是隔壁村,不是自己地盤,先讓孫女進去探探路,等到大孫子要進去的時候,有姐姐照顧著,怎麼也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後來就是靠著自家老頭子留下來的話了,就這麼著一邊心裡不舒服丫頭片子念書有什麼用,一邊讓她們念完了小學。
念完小學就不能念了,初中得去鎮上,花錢可比小學多多了。
衛奶奶那時候有一瞬間的心虛,但想到村裡連三年級都沒有念到就讓回家乾活的那些女孩們,又覺得自己理直氣壯了。
反正就算是到了地下,老頭子問起來,她也有理!
這麼多年了,衛奶奶還一直覺得自己白花錢讓三個丫頭享福了一段時間呢,畢竟說是念書好認字好,也沒見好到哪裡去。
不過她大孫子除外,大孫子可是上了大學的,整個縣裡都沒有幾個人上大學的,這要是畢了業,那可直接就能吃上公家飯,為國家做事,多榮耀啊。
衛奶奶的這些盤算沒人知道,但她一向是最理直氣壯的,比如說現在,在離婚等於丟臉的這個年代,作為本地土著的衛奶奶,臉不紅氣不短的拉著人坐在自己院子外麵的大石頭上,開始中氣十足的開罵。
“我就想著不對勁!!我們家春樹,那可是放眼十裡八村都沒有她那樣孝順懂事的孩子了,在家裡的時候啊,一有空就給家裡人做這個做那個,出嫁之前還給明言做了身衣服,這要不是心裡想著家裡人,能這樣嗎!!”
完全忽略了自己之前罵大孫女是白眼狼的話,衛奶奶在一群三姑六婆中唾沫橫飛,“半個月都不聯係,肯定是有事,這孩子之前還說要等我乖孫孫回來了一道回來看呢!!”
“家裡那兩個玩意不行,腦子太蠢,我就想著,帶明言去,他好歹是大學生呢,又聰明啊,腦子又靈活,還知道可多咱們不知道的,帶著他,我這個老婆子心裡就可敞亮了,是!”
一邊聽著的人聽的恨不得直接壓著人把接下來的話說完,可看著衛老太太這副樣子,隻好點頭,“是是是,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我就帶著孫孫去鎮上了啊!還背了一籮筐的菜,想著給春樹吃,結果還沒推門,就聽見我家春樹在裡麵哭,那孫剛跟著罵,當時我就著急了,春樹那丫頭我還不知道嗎?那可是頂頂的乖巧能乾,這麼多年了,她帶著兩個妹妹操持家裡,弄得我們家是井井有條啊,所以她絕對不可能做錯事!!”
“對對對,你接著說,後來呢?”
“我立刻就著急了,一腳把門踹開啊,果然,我家大孫女正在被打著呢,誒喲那個臉上血裡呼啦的,可把我給心疼的,啥也顧不上就抱著去醫院了,那孫剛還在後麵,跟那發了瘋一樣,眼睛血紅,瞪得老大,舌頭也吐出來了,就追在後麵,他就追啊,我們就跑啊,然後跑著跑著到鎮上了,鎮上的百姓們人好啊,看見這個情況,立刻就站出來了,我回頭一看,孫剛不見了!!!”
衛奶奶說到這停了下來,摸了摸喉嚨,“有點渴了,我先去屋裡倒杯水啊。”
早就聽的眼睛都在放光的女人們怎麼願意放她走,立刻有人把自己的拿著喝的碗遞了過去,“婆婆,你喝這個,喝這個,喝完咱們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