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這一|夜裡,衛夫人做夢了。
夢中,她還是府中的大小姐,當時家中的老人還在,還未分家,因為自家是大房,老太太又精力不濟,是母親管的整個府。
她雖然年幼,母親卻早早地教了她管賬,這麼多年過去,府中的記憶早就模糊了,可不知道為什麼,衛夫人還記得當時有一天午後,她原本正在看荷花,突然下起了大雨,冷風伴著雨點吹在人的身上生疼,身邊丫鬟匆匆冒雨跑回去拿了傘,撐著傘,她帶著兩個丫鬟往院子裡麵走。
然後,就遇到了府中最小的小妹妹。
當時,她身上臟兮兮的,正在雨中抱著雙|腿躲在假山中哭泣。
那天電閃雷鳴,風聲又打,兩個丫鬟都沒聽到聲音,隻有她無意中的一撇,才看到了小妹妹。
這個最小的小妹妹一向是府中最可憐的,這句話衛夫人聽母親說過無數次。
衛夫人的父親雖然喜好玩樂,整日裡不著家,但他很有分寸,在外麵玩歸玩,從不帶女人到家中來。
而府中父親的三弟,衛夫人稱作三叔的,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他的正室娘家身份不高,管不著也不敢管丈夫,在衛夫人的記憶裡,從小到大,三叔是一個女人一個女人的往家中領,一個個的庶出生出來。
這最小的小妹妹,便是三叔最小的女兒,與那些庶子庶女們不同,她是一個婢生子。
衛夫人曾聽母親無意間說起過,當初三叔吃多了酒,回了院子拉了三嬸房中的丫頭,這才生出了這最小的小妹妹。
隻是那丫頭姿容不佳,醒來後並未得到老爺疼愛,反而還遭了冷漠,而三嬸雖然管不住三叔,卻能管得住一個小丫鬟,小妹妹的娘受了不少罪,大冬天洗衣服暈了過去,這才發現懷了身孕。
到底是三叔的骨血,她還是被接了回去,這才生下了小妹妹。
之後,那丫頭大出血離世,三嬸嫌小妹妹剛出生就克死親娘晦氣,塞給了另一個侍妾養著。
那侍妾之後生了兒子,對待這個白撿來的丫頭自然沒有疼愛之心,再加上老爺與主母都擺明了不管,小妹妹的日子便難過了起來。
小妹妹年紀到底還小,除了過年這樣的大日子,是不會出三叔院子的。
而這樣的大日子,她也一定會被拾掇的乾乾淨淨,穿上平日裡絕不會有的好看衣服,被牽著給這個家中最大的老太爺老太太看看,再被抱下去。
若不是親眼看到了小妹妹臉上帶著紅痕卻隻敢躲起來偷偷哭泣,衛夫人都不知道,她居然從小就被兄姐欺淩。
那天,她親自打著傘,走到了假山上,把人接了下來。
衛夫人在這群小輩中地位很高,因為她是府中嫡出的大小姐,又受寵,母親還是掌管著整個府的掌家太太。
從那以後,她便對這個從未關注過的小妹妹多上了幾分心,總要問一問下人小妹妹的份例有沒有受到苛刻,也會時不時去探望她,或者帶著她一道做針線。
衛夫人很喜歡這個小妹妹,也許是因為從小就跟著母親一道學如何處理家務的緣故,她總能輕易看清底下一群弟弟妹妹眼底藏著的想法。
他們都想討好她,從而獲取利益。
但隻有這個小妹妹,雖然怯生生的,說話時也輕的必須要認真聽才能聽到,但她看向長姐的目光中全都是純粹的濡慕。
可能因為兩人年齡相差太大,有的時候,衛夫人甚至覺得小妹妹看自己像是在看母親,甚至,她自己都過的緊巴巴了,還攢了月銀下來,買了一根銀簪送給了衛夫人。
受寵的她自然是不缺簪子的,但對著小妹妹的心意,衛夫人還是欣然戴在了頭上,答應她會一直帶在身邊。
之後的記憶,衛夫人就記不太清了,那一年,老太爺突然過世,老太太哭了一場後也隨著去了,府中分家,小妹妹自然是跟著三叔一道離開。
記憶中,好像在走之前,小妹妹還和自己鬨了一通彆扭,而她一邊跟著母親忙府中事務,一邊又在其他妹妹告知她是見著自己疼愛弟弟吃醋而有些失望,隻覺得小妹妹不懂事,她們是關係好,但弟弟也是自己的親弟弟,母親生下他時虧損了身子,她這個親姐姐多照料一些又怎麼了。
她沒去找小妹妹,小妹妹也沒來找她,直到分彆,她都沒能和她見上一麵。
聽說,三叔買了一個官做,要到雲南去,一家人自然也是跟著一道去的。
等收到了三叔那邊的信上麵卻隻字未提小妹妹時,她又有些後悔自己沒找小妹妹和好,這麼長時間過去,那些失望早就遺忘,隻剩下了思念。
衛夫人想著要與小妹妹通信,問問她為什麼鬨彆扭,再道個歉,自己是姐姐,當時應該先去找她的,信送了出去,回信的卻是三嬸。
她說,三叔帶著她們住了一家客棧,卻遇到了山匪,官府來救人時,小妹妹已經消失不見了。
信中輕描淡寫的寫著,許是她年紀小不懂事,與大人走散了,找了幾天,山下村民道路上野狼多,她那樣小的一個人,活不下來的。
衛夫人捧著信,哭了一整夜。
她隻後悔,在三叔走前,沒有去找小妹妹,她是做姐姐的,原本就該讓著些妹妹。
小妹妹那麼膽小的一個人,一個人被扔在深山中,該得多害怕啊。
之後,她出了嫁。
當時剛剛嫁過來時是有些忙亂的,但等到一切都處理好後,丈夫雖然官職小但從不拈花惹草,三年未懷孕公公與丈夫卻俱都沒有催促,兒子乖巧懂事,又生了個小女兒湊了對好字。
衛夫人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