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周心不在焉地走出來,宋彥城坐在沙發上,“你真不去看一眼我衣帽間?”
小周神情複雜,“怎麼?難道裡麵藏了人?”
宋彥城笑了笑,“也不是不可能。”
小周搖搖頭,“我也不想見令母大人。”
宋彥城對桌上抬了抬下巴,“你看看那張合影。”
扣倒的相框被他扶正,是與黎枝那日出去約會讓季左給拍的。黎枝那時還不紅,不戴口罩不戴帽子,在他懷裡笑得格外明媚。
“那又怎樣?”小周已經在心底認為他是個反裝忠,如今看來還有點臆想症。他說:“這樣的P圖合影我有一百多張。”
宋彥城:“……”
“我家裡也貼了枝枝的海報。”
“你不是有女朋友?她不跟你鬨?”
小周默了半刻,說:“她也是枝枝的影迷。”
宋彥城徹底放棄,來日方長,不急於這一時。時間差不多了,小周走之前,問:“我能經常來找你玩兒嗎哥?”
宋彥城應聲,“可以,提前約個時間。”
小周心說,人要有善心,萍水相逢就是緣,不能看他從此墮落。多陪伴,多開導,也許這位哥能夠迷途知返,重新做人。
走之前,小周還用力抱了宋彥城一下,拍拍他的背安慰,“一切都會好的,哥。”
宋彥城也拍拍他,循序漸進地提醒:“你也彆太樂觀,凡事有兩麵,好好想一想今天這些細節,做好心理準備。”
彼此都在雞同鴨講,就這麼含糊而過。
小周開著跑車走了,宋彥城掐了掐眉心,感覺如虛脫。
晚八點,季左打來電話,低聲彙報:“宋總,你要的東西,收集齊了。”
宋彥城眉心一蹙,目光陡變陰冷尖銳,半晌,嗓子擠出一個字:“好。”
季左說:“宋銳堯該是得到風聲了,他助理今兒沒少往我這走動,話裡話外都在試探我口風。你這兩日沒去集團,他應該坐不住了。”
宋彥城語氣平靜,“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我出差。”
“我明白。”季左鬆弛了些,諸多感慨,“宋總,這一次,有他串通招標的這些證據,您一定可以扳倒他。下次召開董事會,由王副總牽個頭,董事會成員自然也會顧忌三分,不敢出麵挺宋銳堯。”
宋彥城沒應聲,這麼多年也算臥薪嘗膽,忍辱負重。那些隱匿在時間裡的刀尖,都和血吞進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忍之又忍,如今,終於得見一絲曙光。
如季左所說,次日,宋銳堯大早便去宋彥城辦公室找人,沉著一張臉,火氣燒著了頭發。被季左攔下後,差點沒甩他一巴掌。這動靜
驚著了不少人,最後雖被遣散,但流言已在集團內部肆虐傳播。
說宋銳堯當年負責的一個多億的標的,竟是和中標公司裡應外合,事後分取巨大提成。說這樁早幾年便隱有蜚語的事件,被二少爺抓住了確鑿把柄。
那些站隊過於明顯的人,心慌難安,紛紛打探消息。也有人不甚在意,篤定宋銳堯有老爺子護著,這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集團共事幾十年的老輩員工卻極為不屑,老爺子什麼角色,向來對事不對人。如果是真的護短,那當年就不會讓這個私生子認祖歸宗。
季左每日都將輿論彙報給宋彥城,笑著說:“您若再不去集團,您大哥可能真得寢食難安了。”
宋彥城站在書房的落地窗前,煙在指尖靜靜燃燒,沉默一會後,說:“明天讓你司機過來一趟。”
“宋總是要出去?”
宋彥城碾熄煙蒂,目光靜無波瀾,“回老宅看看爺爺。”
再回宋家,一切如舊。
明姨欣喜開門,見他又是隻身一人,遺憾失落,“黎小姐又沒來啊。”
宋彥城點點頭,“她在劇組。”
明姨說:“早上買菜瞧見櫻桃大顆,想著她也許會來,我特意給她買了一盒。”
“待會放車上,回去我寄給她。”踏進玄關,宋彥城看明姨一眼,“您好像很喜歡她。”
明姨笑了笑,“她是個好女孩兒。”
宋彥城眉眼裡浮出一刹溫情,明姨低聲相告:“關紅雨這幾日很少在家,大少爺也不常來。”
“他們忙。”宋彥城淡聲,“我去看看爺爺。”
二樓主臥,家庭醫生隨時待命,剛給宋興東用了藥,此刻他已熟睡。主治醫生輕聲與宋彥城打招呼,“老爺子狀況穩定,不用擔心。”
宋彥城頷首,“辛苦。”
醫生護士出去,輕輕帶上門。臥室裡點了檀香,開了一邊窗戶透氣,空調恒溫。老宅環境清幽怡人,盛夏正午,連蟬鳴都聽不到一聲。
寬尺紅木卓上,各種名貴古董擺件置放其中。牆壁上,是宋興東各個時期的照片。展覽櫃裡,無數的獎杯證書證明了他的成功。宋彥城目光靜如幽潭,渾身硬茬茬的,連坐下來時,背脊都不彎一寸。
他翹著腿,雙手平放於腿間,就這麼看著熟睡中的宋
興東。
半晌,他開口,“您是真病,還是裝病?”
宋興東闔眼深眠,表情未見波動。
宋彥城不是沒懷疑過,但事態至此,也無所謂真假。他平聲靜氣,如尋常爺孫之間的家常閒談,“我知道您看不起我,也從不對我抱任何希望,更彆提托付之心。您一向自信自負,躊躇滿誌,這一生隻信自己,不信任何人。”
宋彥城慢條斯理,薄唇上下輕碰,如
削薄的刀刃,“如果我告訴你,你委以重任的人,背叛你,背叛集團,你作何感想?會不會像十幾年前對待我一般,也能六親不認,大義滅親?”
他說得慢,一個字一個字的,在極致安靜的環境裡,如刀刃劃肉,無比鋒利。心魔已形成多年,他被圍困其中,漸而陰鷙寒栗,“你為什麼一定要接我回宋家?為什麼?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我母親就不會死。”
宋彥城情緒逐漸失控,那些陳年舊傷如烈酒當頭澆下,迷失心智,泥潭深陷。
敲門聲響,是護士進來做心監,輕聲打斷:“宋先生。”
如夢醒,宋彥城緩了緩臉色,頷首起身,溫言叮囑:“有勞。”
出臥室下樓,就看見宋銳堯站在大廳,見到他,冷嗬一笑,“弟弟孝順,哪兒都找不著你,原來是記掛爺爺。”
宋彥城亦笑裡藏刀,你來我去,隻差一層紙就要捅破的相安無事,在這一刻搖搖欲墜。他說:“大哥日理萬機,還能這麼記掛我的行蹤,真讓人意外。”
宋銳堯:“我當真小看你了。”
宋彥城頷首,“現在知道,也為時不晚。”
話不投機半句多,宋彥城擦肩走人,不輕不重地留下一句:“大哥不如多替自己想想,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欠下的債,你好好記記。”
宋銳堯臉色陰沉,從未有如此憋屈的時候,“宋家供你吃穿,你就是這樣恩將仇報的。”
“你這一句話,就打心眼裡的,沒把我當過親人。”宋彥城揚了揚嘴角,“不重要了,好自為之。”
宋銳堯忍不住提高聲音,“所以你一直以來,都在謀劃如何取代我?”
“你說是,那就是。”宋彥城看向他,目光已不能用冷來形容,那是一種心已死透的悲涼。
宋銳堯當然知道這個平日默不吭聲、做小伏低的弟弟是個什麼豺狼虎豹,如今他厲爪敢明晃晃地伸出來,那一定是做足完全之備。
“你那女朋友,如今是炙手可熱的角兒了。”宋銳堯忽然開口。
果然,宋彥城頓住了腳步。
宋銳堯勾起陰惻笑意,“弟弟眼光好,押寶隻贏不輸。不知你們的合約是否到期?如果你不打算續簽,不如讓給我,我不講價。”
宋彥城沒被激怒,他早把這位大哥的路數摸清。妄圖以汙言穢
語來試探,來激怒。萬一上道兒,那就是真正暴露自己的弱點,反而對黎枝造成潛在傷害。
他從容依舊,眉眼之間甚至有幾分風流公子哥兒的紈絝調侃,笑對宋銳堯說:“請便。”
語罷,宋彥城大步流星離開,經過廚房時,喊了一聲:“明姨。”
“誒,來了。”明姨把早就備好的櫻桃遞給他。
宋彥城拆開一顆嘗了嘗,果然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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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已至三伏天,暑氣熏蒸,火日炙人。自黎枝進組拍攝已過去一月有餘,《20歲》封閉拍攝,所有演職人員高效集中,比計劃的時間周期還要提前。
劇組相當低調,甚少發宣傳通稿,隻在官微上發過兩次現場生圖。這部電影沒用任何流量明星,但因為黎枝之前那條片酬捐贈的微博,已經無形之中給予影片最好的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