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彥城抬眸看向他,靜無言。
季左說:“內部管理有分歧,鬨得厲害,說是昨兒在會上差點動起手來。”
宋彥城微微皺眉。
嗝這麼大一公司,簡直讓人看笑話。
季左說:“宋銳堯上位後,並不省心。管理成拉幫結派,沒少反他。但他自己的決策也有很大問題,激進、張狂、冒險。和他們對著乾。”
再提及舊人,宋彥城毫無波瀾。
他留意過嗝的季度報表,不儘人意,這三年顯而易見的下坡路。
兩個月後,嗝集團突發公告,股票停牌。加之流言傳聞,股民心理恐慌,網上聲討之聲浩大。宋彥城心裡有數,這爛攤子,估計已經兜不住了。
他的直覺很靈,周五下午,數年不再交集的人忽然登門。
宋興東年事已高,但仍精神健碩,拄著拐杖也自成一派威嚴。宋彥城見到他時,那聲“爺爺”沒叫出口,倒是先低頭笑起來。
他自嘲道:“您‘病’了這麼多年,掐著點在這個時候‘好’起來。我是該高興,還是該跟您學學這境界?”
一月前,宋興東就對外放漏消息,說自己在美國一年的治療有效,已慢慢康複,近日預備回國。
那時起,宋彥城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他們談了一下午,會議室緊閉,任何人不許打擾。
宋興東高傲強勢了一輩子,從未如此低聲相求。嗝集團不複從前,內亂勾心鬥角,對外業務也逐年下滑。宋銳堯是勇者無謀,宋興東花三十餘載栽培的接班人,三年才看清,他並非良將。
宋興東幾近央求,讓宋彥城回去重振家業。
料想這個孫兒不會同意,他說:“隻要你回嗝任董事長,我讓你母親,入宋家族譜,供牌位去宋家祠堂。讓她名正言順。”
宋興東這個承諾,香甜誘人,直擊宋彥城這十多年的心症。
宋彥城眼神沉靜,定在原地跟雕像一般。
宋興東瞧他這反應,有了十拿九穩的信心。
但宋彥城卻忽然笑起來,從容舒眉,低聲說:“爺爺,從我十七歲第一次見您,您一直沒變。”
宋興東愣了愣。
“您永遠自恃清高,您所謂的‘病’,不過是提早發現宋銳堯吃裡扒外,您自作聰明,索性一‘病’了之,想聲東擊西,看看集團背後,到底還有哪些陽奉陰違的人,之後再一並算賬。您多疑、自負,認為一切儘在掌握。卻獨獨沒想到,我比您更早收集到宋銳堯的犯罪證據。”
宋彥城語氣平靜:“親情與家人,對你來說不值一提。唯有麵子和家業,才是你一生所求。你要名要利,為了這些,你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可以將錯就錯。我以前一直認為,您性格堅毅寡情,才能成就這番事業。現在我總算明白,不
是您有能力,而是您沒原則。您圓滑善變,可以為權利讓步,卻不會為感情折腰。”
宋彥城拒絕得乾乾脆脆,人走後,他在辦公室裡一直坐到夜幕降臨。
晚上九點,季左不放心,正欲敲門。
門恰好開了。宋彥城單手拎著西裝,裹著淡淡煙味走出來,他平靜說:“下班。”
――
冬至這日,宋彥城和黎枝一起去到小周家包餃子。<</p>
這個boy又換了一套彆墅,搞了個中式風的裝修,設計成農家小院的路數,門口甚至還有一大片瓜果園林。一進門,小魚兒興奮招手,“偶像!”
認識這麼多年了,這個稱呼一直改不掉。黎枝笑嘻嘻地走過去,撚起一片青黃瓜吃,“好甜!”
小周端著一盆兒櫻桃從屋裡走出,“我偶像能不甜嗎?她不應該當演員,應該在淘寶上架。”
“Why?”
“因為她是寶貝啊哈哈哈哈!”
宋彥城皺眉,“你怎麼回事,越活越幼稚了。”
“幼稚有什麼不好?”小周說起這個就憂愁,“我準備考研了。”
宋彥城奇怪:“上次你不是說直接工作?”
“彆提了。”小周說:“我爸媽不同意,讓我回去繼承家產。我不想去國外,就說還要考研,先熬過這幾年再說吧。”
宋彥城:“……”
OK,不好好上學,就要回去繼承巨額財產警告!
“偶像,你嘗嘗這個,我自己做的鮮花餅。”小魚兒的甜品店下個月開業,她籌備了好久,終於要實現夢想。
黎枝讚不絕口,問:“你身體吃得消嗎?”
“可以的。”小魚兒笑著說:“我定期檢查,結果很好。店裡也招了幫手,我有分寸,不會讓自己太累。”
黎枝會心一笑,指著右手邊的蛋糕,“這個好看,我嘗嘗。”
冬至夜,四個人自己擀麵包餃子。
男同胞們基本是打醬油的,小周拿麵粉去抹宋彥城的臉,宋彥城直接把他的頭摁進桌上的麵粉堆裡。白麵粉四飛,一片狼藉。
小周躲去黎枝身後,大聲告狀:“偶像!姐夫打我!”
黎枝哦了聲,往旁邊一閃,“打得好。”
小周:“?”
宋彥城拎著他衣領往後撥開,“亂躲什麼?你媳婦兒在那兒呢。”
小魚兒低下頭,忍不住紅了臉。
吃完餃子,宋彥城和黎枝回濱江花園的路上,下雪了。
這是海市入冬的第一場雪。
黎枝開窗,興奮地伸出手去接,冰涼一碰掌心,便化成水。她開心道:“宋彥城!明天我們可以堆雪人啦!”
宋彥城笑著說:“
這才多大一點雪,估計堆不了。”
黎枝仰著頭,看天空像小篩子似的抖下雪子。她不服氣,“跟你打賭,晚上一定是大雪。”
“賭什麼?”
“賭一毛錢。”
“……”
這一晚,關著窗戶,都能聽見外麵雪花簌簌落下的聲音。黎枝在宋彥城懷裡洋洋得意,“是吧是吧,我贏了!”
宋彥城如看孩童
似的,笑意與擁抱一樣溫柔,“好好好,馬上把一毛錢轉給你。”
靜靜相擁了很久。
宋彥城忽問:“你有沒有聞到燒焦的味道?”
“沒有啊!”黎枝頓時緊張,四處嗅。
“那是我的心在為你燃燒。”
黎枝:“……”
宋彥城哈哈大笑,男人的惡趣味如此拙劣。黎枝無奈至極,仰頭捏住他的鼻子,“三十歲的人了,幼不幼稚啊!”
宋彥城在她脖頸間深深呼吸,低聲說:“三十歲還是很愛你。”
黎枝心一軟,輕輕捏了捏他的耳朵尖,乖乖應了一聲:“哦!知道了!”
宋彥城被她的語氣逗笑,“睡吧,明早起來堆雪人。”
黎枝甜甜應聲:“遵命,老公大人。”
次日清晨,格外明亮,窗外銀裝素裹,世界煥然一新。
宋彥城第三遍叫黎枝,“還堆不堆雪人啊媳婦兒?”
黎枝翻了個身,腦子說著要!身體卻起不來。她癱在床上,委屈巴巴地說:“我好困哦,我不想起床,但我想看雪人。”
宋彥城:“……”
黎枝的腳伸出被窩,腳趾勾了勾他的褲腿,“宋彥城,我想看雪人~~看呀看雪人~~”
宋彥城拿遙控器按開窗簾,實在拿她沒辦法。
窗外,雪還在下。
宋彥城穿著黑色羽絨服,在院子裡鏟雪、揉球,忙來忙去。金毛無比興奮,傻乎乎地在雪地裡翻滾,把自己弄得一身雪。
隔著玻璃,黎枝的笑容掛在嘴角。
宋彥城堆好半個雪人身子時,黎枝掀開被毯下床。
她從抽屜裡拿出之前早就買好的東西,一個人進了衛生間。不太熟練的操作成功後,她便放在一旁,一邊洗漱一邊等待。
十分鐘後,她出來,重新站在窗戶邊。
太陽已經升起了些,透過玻璃窗,陽光伴著落雪,如世間最和諧的鳴奏曲。窗外,金毛活潑蹦躍,把宋彥城剛堆好的雪人身體給推倒。
宋彥城一臉無語,狗子坐在地上N瑟地搖尾巴。
父子情深徹底破裂,宋彥城揉了個雪團就往它身上砸。金毛不甘示弱,屁股對著他、狗腿開始瘋狂刨地,濺了宋彥城一身雪。
黎枝的笑意一直未散
,和窗戶外的陽光一樣。
冬天雖嚴寒,但新生命正被醞釀。
結婚第三年,黎枝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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