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
一身外出裝扮的陳太太手上掛著個小包,敲開書房的門,看書的陳就聞聲抬頭。
陳太太擺擺手示意他不用站起來,“你爸那邊在應酬,晚上有個飯局,突然打電話讓我去,你一個人在家,等會記得吃飯啊,晚飯已經做好了。”
陳就頷首,“知道了媽。”
“一定要記得吃飯,彆看書看太久!”陳太太再三叮囑,而後理了理鬢角,讓司機送出門。
陳就一個人在家,今天當值的幫傭不是冬勤嫂,是另一位,幫傭嬸子上來詢問他什麼時候吃飯,他推說沒胃口,嬸子隻好將菜煨起來。
在書房待了十幾分鐘,陳就把書一合,趿著室內鞋下樓——沒去樓下廳裡,到樓梯拐角就停了。
他輕輕撩起拐角處的窗簾,外頭天還沒黑,一眼就能看到冬家的院子。
冬稚正在門前寫作業。
她房間窗戶太小,朝向不對,光線一直很暗。冬勤嫂嫌她天不黑就開台燈浪費電,總是讓她在門口寫作業看書,說院子裡光亮。
冬稚坐的是便攜的小矮凳,再用一張高一點的木凳作桌,木凳漆紅漆,年歲太久,紅漆掉得七零八落,她的書和試卷就鋪在上麵。
陳就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給她發消息。
“我教你做題。”
院裡的冬稚因為手機動靜停筆,看完消息,抬頭朝陳就在的方向看來。陳就沒躲,但她隻看了一眼就低下頭,飛快摁了幾下屏幕。
他收到她的回複,兩個字:“不用。”
不知是做完還是累了,沒多久,冬稚收拾東西進了屋。
門口再沒人影,隻留下一張矮凳,和一張掉漆的紅色木凳子。
……
休息日結束,禮拜一的空氣中充滿疲倦和忙碌的味道。
下午第四節課是自習,負責值日的,一向都將自習當做“勞動課”。
冬稚做完試卷,自習已經過半,這才帶齊工具到操場外開始清掃。從操場邊緣的鐵絲網外起,直至藝術樓前,這一片都是她負責的區域。
教學樓離得遠,隱約能聽到籃球場上傳來打球的動靜,間或夾雜哪個班體育老師吹的哨子聲。
樹枝上的葉和花壇裡的叢木,不時輕晃,颯颯作響。
藝術樓裡,悠揚的琴聲從不知第幾層傳出。
手挽手的女生經過,朝藝術樓上望一眼,邊走邊感歎。
“真好聽!”
“是趙梨潔吧,她的小提琴拉得好好……”
“學藝術的就是好,下午最後一節全都不用上。”
“人家文化分還高呢……”
冬稚仿佛沒聽到,在樓的正門前一心掃地,竹掃把尖兒劃過地麵,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和琴聲是兩種極端。
轉過牆角掃到樓的另一邊,石凳上躺著個人。
是個沒穿校服的男生。
冬稚不愛管閒事,低頭忙活自己的。
聽見聲響,石凳上的人翻了個身側過來,沒瞧她一會兒,支起手肘托腦袋,側躺著不動了。
他盯著冬稚看,冬稚任他看。
“你鞋臟了。”他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挑眉。
冬稚不理他。
他也沒不高興,就那麼看她從自己麵前一路掃過去,從他腳尖的方向到他腦袋朝著的那邊。
樓上的小提琴聲一直沒停。
他往上瞧一眼,跟冬稚搭話:“這琴拉得不錯,你覺得呢?”
冬稚認真把地上的小石子掃進畚箕裡,石凳上的人或許壓根沒覺得她會理會,她抬頭看過去的時候,他明顯愣了愣。
她說:“我覺得很一般。”
他一個挺身坐起來,“你倒是不客氣,人家拉得多好聽啊,給你說的這麼不值錢。”
“我不是不客氣。”冬稚淡淡道,“我隻是比她拉琴拉得好。”
他樂了,“你還真敢說,你……”
腳邊是裝垃圾的畚箕和鐵桶,手裡拿的竹掃把又笨又重,她鞋上有灰,和彆人都一樣的校服邊角隱約泛白。
她一臉平靜,也不在乎他信或不信,蹲下用手撿起難掃的三兩小紙屑。
石凳上的男生不笑了。
也沒什麼。
就是看著她,他忽然覺得她說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