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火炎焱燚(2 / 2)

野火 雲拿月 11686 字 9個月前

車水馬龍的街頭,她慢慢收攏雙臂,將琴盒抱緊。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把4/4琴。

……

本該休息的日子,陳就和班上兩個男生被老師拜托幫忙,吃過午飯又來了學校。老師把要登記分數的各科小測驗試卷交給他們,交代清楚之後趕去開教學組會議。

陳就坐在長桌最前一側,剛好是老班的位置。

登記完至半,口袋裡調到震動模式的手機嗡嗡直響。

陳就記完手上這張,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後座男生發來的消息:“你不來看比賽啊?我在體育館,三樓這裡好多人。”

陳就簡短回複:“不了,在忙。”

後座男生如往常一般感慨他的“不活躍”,陳就沒回。

沒幾分鐘,後座男生又發來消息,陳就隨意一瞥,目光意料外怔住。

“我們學校來了兩個人哎!冬稚竟然也在,這不會是重名了吧?她也參賽了?她會拉小提琴??”

放下筆,手從桌上拿開,陳就的視線完全轉移到手機屏幕上,想回複,打下幾個字,立刻又刪掉。

他收起手機,站起身對身旁的同學道:“我有點事情。”把剩下的小半份試卷交給對方,“這些麻煩你幫我登記,謝謝。”

言畢,快步衝出辦公室。

……

“我去,冬稚?是我們學校那個冬稚嗎?”

“不是吧?她會拉小提琴?沒聽說過。”

“可能是重名?”

“這個名字重名概率沒這麼高吧……”

體育館三樓門口,立了張板子,上麵寫著各項目比賽選手的編號和名字。

早就知道學校體育館借出去辦比賽了,連續好幾天,正好休息日,想來的一小部分本校學生便結伴來湊個熱鬨。

今天比的是小提琴組,對著項目隨便看了看,結果看見一個令人眼熟又詫異的名字。

“不是重名!”板前圍觀的某位發現細節,手指向後邊,“這裡寫了,瀾城一中學生……就是她!喏,跟上麵趙梨潔姓名條後麵的備注一樣!”

“真的是冬稚?”

“她會拉小提琴?”

“什麼時候的事,真的假的……”

一時間,吃驚的一中學生議論紛紛。

……

趙梨潔正往學校趕,來看她比賽的朋友早早就到了,給她發消息:“你還沒來嗎?我們在學校裡,快到體育館了。”

“我在路上,馬上就到了。”她立刻回過去。

下一秒,朋友告訴她:“我們看到陳就了!他在往體育館趕,是不是來看你比賽的?肯定是!你趕緊來啊!”

趙梨潔一愣,臉上綻開笑容,指尖打下回複:“我是跟他說過,如果有空來看比賽,他說看情況。”

那邊調侃她:“什麼看情況,你是沒看到,他跑得比風都快,急死了我看!”

笑意止不住,趙梨潔發了個表情給朋友,收起手機。

“寶貝笑什麼呢?”趙父開著車,透過後視鏡看女兒一眼,笑容滿麵地問。

趙母在副駕駛座,聞言也回頭。

趙梨潔咳了聲,正襟危坐,“沒什麼。”

然而唇角弧度怎麼都遮掩不住。

……

看到門口的板子,趙梨潔也有些詫異。不過早就知道冬稚會拉小提琴,比起旁人,那份情緒要輕不少。

後台的選手都在練習,有從彆的學校來的,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女生,男生隻看見兩三個。

趙梨潔拎著琴盒走動,直到拐角才看見冬稚。

冬稚正收拾東西,蹲下身把琴裝進琴盒。

趙梨潔快步過去,“冬稚!”

冬稚抬頭,稍頓,嗯了一聲,把琴裝好,站起身和她打招呼:“你好。”

“你在練習?”

冬稚點頭。

趙梨潔笑著感慨:“我沒想到你會參加哎!”

“想參加就來了。”

“那以後有空我們可以多多交流!”

冬稚點了點頭,“有機會吧。”

“對了。”趙梨潔和她寒暄,問道,“你考級了沒?”

冬稚說:“沒有。”

趙梨潔熱情道:“那正好!我之前剛考過,我有經驗!我那個老師非常好,如果你要考級的話,我可以借你資料,然後考試的內容,怎麼做準備之類的,你可以提前學!”

“如果有需要的話再麻煩你。”冬稚淡笑,“謝謝。”

趙梨潔說:“你千萬彆客氣!考級的曲子雖然感覺上不容易,但是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多練練慢慢就能掌握了。你這麼聰明,肯定很快就能學會。如果有幫得上的,我也可以教你!”

“好。”冬稚又道了聲,“謝謝。”

沒多久,趙梨潔被認識的選手叫走。

一群人圍成一圈熱聊。

她在人群中間,眾星拱月,她是最耀眼的中心。

……

“接下來有請十八號選手,來自瀾城一中高二的學生,冬稚!”

報名的主持人走下來。

冬稚提步上台,緩緩行至中央,光打在身上,看不清台下。不知道苗菁、溫岑還有阿沁在哪裡,她沒有去找,平靜地挺直背,站好。

舞台角落,鋼琴老師已經就位,彼此對視一眼,冬稚從容擺好架勢,拉動琴弓——

……

貝多芬的九首小提琴奏鳴曲中,F大調奏鳴曲——這首《春天奏鳴曲》——是第五首。

評委老師點評的時候,冬稚眼前有點花。

一瞬間看見的似乎不是台下,而是十三歲那年,那一天之前家門前的小院。

冬豫其實並不懂小提琴這些,但他會坐著靜靜地聽,不管冬稚拉琴是拉幾分鐘還是半個小時、幾十分鐘,他永遠是她最忠實的聽眾兼觀眾。

他會鼓掌,會誇她拉琴好聽,甚至她再小一些的時候,他會摘路上黃色的野花回來,等她放下琴弓的時候送給她。

冬稚總是抱著他的脖子不依不撓:“不要這個花,要玫瑰!要玫瑰花!”

冬豫從來不會生氣,永遠笑著說好,答應她:“以後給你買,好嗎,買很多很多。”

她誇張地許願:“那要把這個院子都堆滿那麼多!”

冬豫就也誇張地答應她:“好,到時候就把這個院子鋪滿,全部鋪滿……”

很可惜,沒能等到。

眼前,台下的評委老師正在做最後總結,她說:“貝多芬是個偉大的藝術家,他很樂觀,不屈服於疾病的磨難,他對生活和生命的熱愛,在這首曲子裡展現得淋漓儘致。而你的演奏,讓我想起了他說過的那句話——‘我真想擁抱這個世界’。”

年過四十的女老師,放下話筒,和其他評委們一起,給她鼓掌。

滿場都是掌聲。

冬稚持琴弓的手微微有些用力,她竭力忍著,不讓人看出。

在這片掌聲中,她彎腰,鞠了一躬,然後拿著琴一步步退場下台。

一步一個腳印。

她的腳印下有小院裡永遠掃不乾淨的水泥地上的塵味,有牆麵邊邊角角長出的薄青苔的腥氣,有陽光遮蔽總是不見天日的返潮味道。

她的腳印也是低人一等,是心比天高,是不配。

更是不聽勸,不服氣,不認命。

這首《春天鳴奏曲》是熱愛生活充滿朝氣的名曲。

比賽前冬稚在譜子上給自己寫了一句——

“我和世界有所關聯,我仍想擁抱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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