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勤嫂研究了半天,確定那家店的位置,一邊看一邊找過去。
經過二樓一側,見一家裝潢精美的西餐廳和一家頗有情調的咖啡廳連在一塊,她的視線隨意一掃,正要繼續往前,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驀地一停,頭猛然扭回去。
咖啡廳的牆是透明玻璃,斜斜看過去,裡麵靠牆的地方有一個圓台,圓台上放著一架鋼琴。但此時鋼琴沒有人彈,旁邊卻站著一個拉小提琴的女生。
冬勤嫂哪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冬稚站在那,閉眼拉琴,偶爾睜開眼睛,視線也朝下,根本沒有注意周圍,更遑論店外。
冬勤嫂愣了半天,半晌回神,走到咖啡廳門口。
一個服務員站在門口,冬勤嫂愣愣上前,問:“那個……你好啊,我問一下,你們店裡麵有人彈琴啊?那種鋼琴,還有那種手上拉的琴?”
服務員沒有不耐煩,極有職業素養,臉上掛著笑耐心道:“對的,我們店裡每天都有專門請人來現場伴奏,有的時候是鋼琴,有的時候小提琴,上午和晚上輪換。”
“你們這……這個算是打工嗎?”
“是的。有長期和短期。”
冬勤嫂一直盯著裡麵看,被室內的盆栽擋住,視線仍不懈探詢。她猶豫著問:“裡麵那個姑娘……”怕服務員覺得她奇怪,“我看她年紀不大,架勢挺熟練的,到這門口一聽,好像還蠻好聽的,她來了多久了?你們這環境這麼好,過年和親戚朋友來坐坐挺不錯……”
她穿一身質地明顯舊了的衣服,彆說打扮,厚厚的棉衣臃腫不堪,粗糙的手指一看就是乾多了粗活,哪像是會來這種場合的人。
服務員卻仍笑著:“拉小提琴的女孩子是新來的。”
“這個,她在那一天要站多久?”冬勤嫂睜著那雙因操勞過度顯得渾濁的眼睛看向服務員。
“四個小時。”
“晚上呢?”
“都是。”
“哦,哦……”冬勤嫂愣愣謝過服務員,“那個,這家店在哪裡,你知道嗎?”假裝是來問路的,她拿小票給對方看,“我找不到,本來想過來問路……”
服務員一看,指給她,冬勤嫂再次道謝,拎著衣服走了。
走遠,冬勤嫂還忍不住頻頻回頭,差點撞著人。
……
降溫隻一天,隔天就重新升溫。
冬稚依舊是下午班,收拾好,拎著東西剛要出門,一直待在房間裡的冬勤嫂突然出來。
“你去哪?”
冬稚本來想趁她在房間的時候出去,不妨她突然出來,“我出去有事……”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出門偷偷去練琴對不對?”冬勤嫂說,“帶著那個大個袋子,能裝什麼?還不是裝你那個琴盒,怕拎著琴盒被我罵……你拿這麼大袋子我就看不出來了?”
冬稚啞然,思考該怎麼說。
就聽冬勤嫂道:“我是攔不住你,說了你也不聽,怎麼說你,你還要拉你的小提琴……我也懶得管了。”她瞪冬稚一眼,“去練琴就去練吧,鬼鬼祟祟的,少來這套!出去練總比在家裡好,那個琴聲煩死了,吵得我耳朵痛。”
以為她會強行阻攔的,不想就這麼放行了,冬稚一愣。
冬勤嫂看她犯傻,又罵:“大冬天的,你不多穿兩件出去,你是要凍死是不是?凍生病了又要我給你看病,還不回房間加件衣服?”
冬稚動了動唇:“我不冷……”
“讓你加就加!穿個衣服話這麼多。”
冬稚無奈,哦了聲,回房添了件衣服。
穿好,冬稚拎著琴盒出來,桌上突然多了碗湯。
冬勤嫂拿著調羹從廚房走出來,“趕緊的,坐下把這瘦肉湯喝了。”
“煮湯乾什麼……”
“昨天豬肉買多了。”冬勤嫂頭都不抬,“多出來的隻好煮湯了,省得浪費。你喝了再出去。”
冬稚覺得她今天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來。
冬勤嫂皺眉催她:“愣著乾什麼?冷了更好喝是吧?”
冬稚隻好走到桌邊,坐下喝湯。
把滿滿一碗瘦肉湯喝完,冬稚拎著琴盒出去。
走到正門口,她停了停,回頭道:“媽,我出去了。”
冬勤嫂沒看她,“去吧。早點回來。”
院門開了又關,隨即那一丁點聲響湮滅。
冬勤嫂把桌上的碗端進廚房,預備過會再洗,拎起買的一袋子菜,拿上盆,坐到門口摘菜。
四下無聲,偶爾有輕微的風吹過。
她動作利索地摘著菜葉,渾濁的眼一直沙沙地疼。
大概是風把細微的沙粒吹進了眼裡,也可能還有一點彆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