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稚是在二十天假期的最後一天下午回的瀾城。
陳就在她回來前一天和她聯係上, 冬稚前腳剛到家放下東西,後腳就被他叫出去。
找了個咖啡店坐下說事兒, 冬稚聽完他一番話, 沉默良久。
“這件事你為什麼不先跟我說。”
陳就反問,“你一去就是二十天, 也不理我,我怎麼跟你說?”
冬稚默了默, 道歉:“對不起,這一點確實是我不對。”她說, “我隻是想冷靜一下好好思考清楚。”
“我知道。”陳就接話, “原本問題不在你, 最開始的根源,都是因為我沒有儘早告訴你, 想好好想辦法, 也沒有知會你一聲, 拖了那麼久,到最後也什麼都沒想出來。”他道, “是我沒有考慮你的心情在先, 還要你反過來理解我體諒我。不過現在沒事了,我爸已經同意,我們一起去, 不用分開, 誰也不用等誰。”
頓了一下, 想到擺在現實層麵的另一個問題——他們倆的成績差距。陳就說:“雖然可能上不了同一間學校, 哪怕就算不能在同一個城市,在同一個國家,至少不用隔著大洋也是好的。”
冬稚有幾秒沒開口,而後歎氣:“說真的,我確實想學小提琴,但我知道以我們家的條件這不可能,突然之間有這個機會,你問我想不想去,我肯定是想的。但是你們家那邊……你媽……”
“我爸已經同意了。”陳就強調,“彆管其他的。”
冬稚抬眸,陳就凝著她的眼:“彆的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有我。”
……
“這……!這怎麼行!”冬勤嫂嚇了一跳,麵上閃過幾分無措,“出國,出國得花多少錢?要好多錢吧?怎麼能占陳家這種便宜?不合適!”
“媽。”冬稚說,“我已經同意了。”
“同意?你怎麼不問過我就同意?你這孩子,不行,我得去問問太太到底怎麼回事……”
冬稚攔住她,“你彆去。陳就他爸媽前段時間為這個吵了一架,你去找他媽肯定討不了好。”
“吵架?他們是因為這個吵架?我說怎麼……”冬勤嫂吃了一驚,在她麵前來回踱步。半晌,停下腳,擰著眉伸手在冬稚胳膊上掐了一下——沒真的掐,不過是作作勢,冬勤嫂責怪,“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這種便宜是我們能占的嗎?太太和先生還吵架了,你說這怎麼好?難怪……難怪這段時間太太整天不在家,我聽其他人說他們仿佛吵架了,但具體為什麼誰也不知道,一天天氣氛怪著呢……”
她們在冬稚的房間裡說話,冬稚坐在床沿邊,說:“我想學小提琴。陳文……陳叔叔不一定會讓我學這個專業,但是去到外麵,總會有更多的機會。”
“你是不是傻!”冬勤嫂氣道,“你去了,咱們欠陳家這麼多,以後怎麼還?你拿什麼還?!”
“這些我都不想去想。”冬稚說,“我隻知道,我本來就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有一個算一個,給了我機會,我一定要抓住。”
她站起來,緊緊抓住冬勤嫂的胳膊,“媽,你知道嗎?全世界排名前十的音樂學院,全部都在國外。如果我錯過了這次機會,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下一次,就算有下一次,又要花多久?那些藝術家的搖籃、培養出了無數小提琴家的地方,我做夢都想去看一看。媽,我不想留下遺憾!”
冬勤嫂怔怔的,冬稚眼裡的光,堅決,執拗,亮得可怕。
突然間那些想反駁的話說不出來了。
麵前這是她的女兒,她怎麼會不明白呢,她隻是怕那些難以追求的東西太過飄渺,希望太小,千千萬萬人,有多少家庭條件優越的,從小悉心培養著去學藝術,她們這樣的家庭,如果冬稚最後沒能成功,將來要怎麼辦?她不想女兒的人生折在上麵。
但她其實比誰都清楚,和冬豫一樣,他們都明白。
這一生或許再也不會有什麼東西,能比小提琴更讓冬稚熱愛。
……
冬稚帶著比賽一等獎回來,苗菁和溫岑兩人好好給她慶祝了一番。
“這是第幾個獎了?”苗菁嘖嘖稱奇,“冬稚你好厲害呀!”
“都隻是小規模的比賽,沒有那麼誇張。”冬稚說的是實話,她心裡也清楚,這些經曆並沒有讓她驕矜自傲,更多的是為這個過程滿足,她享受的也是那種能夠痛快淋漓地去做自己喜歡的事,並為之努力的感覺。
苗菁才不管那麼多,認定冬稚厲害,在她心裡那就是厲害。連著誇了好一通,菜上齊,這才專注動筷進食。
溫岑全程都帶著笑,聽她們聊,偶爾差一句話,苗菁跟他拌嘴他也不還口。
臨到三人都吃得差不多,溫岑放下筷子,忽然開口:“我有事要跟你們說。”
“什麼事?”苗菁狐疑,“你這麼一本正經的,看起來怪嚇人。”
換作平時溫岑肯定要喊她“大姐”,讓她彆那麼損,這時候卻隻是笑了下。
冬稚察覺不對勁,關心道:“怎麼了?”
“沒怎麼。”溫岑搖搖頭。
“那你……”
“我要轉學了。”
苗菁的吐槽還沒說完,話音卡在喉嚨裡。
冬稚也愣了,“轉……轉學?”
“嗯。”溫岑點頭,“我爸工作調動,要去另一個地方,他帶我一起走。”
“不是!”苗菁急了,“你不是轉來我們學校的嗎?怎麼又要轉學?”
溫岑道:“轉來瀾城也是因為我爸工作的原因,我在上一個學校就待了三個月,來瀾城能待這麼久,其實也算挺意外的。”
離彆的訊息來得太突然,冬稚和苗菁一時沒能消化,雙雙啞言。
好半晌苗菁找回自己的聲音:“可……這都,這都高三第一個學期都快過了,下周考完就結束,馬上下個學期就要開始,怎麼還轉學呢……”
冬稚沒出聲,抿唇看著溫岑。
他半帶吐槽地苦笑:“我爸非要把我拴褲腰帶上,我有什麼辦法。”
“就不能不轉嗎?”苗菁試探道,“你可以住校啊!反正最後一個學期了,你都這麼大了,也不用人照顧,下學期就幾個月,高考完去上大學,你爸沒什麼不放心的!”
“我第二次轉學的時候也不樂意,但是拗不過我爸。”溫岑靠在椅背上,帶著些許麻木和無所謂,“隨他吧。”
苗菁不說話了,桌上一時沉默。
冬稚問:“什麼時候走?”
“考完就走。隨便考考,成績什麼的也不用管了,我爸給我辦手續,考完我收拾東西直接去新地方。”
冬稚又問:“那你要轉去哪裡?離得遠嗎?”
溫岑鎖眉想了想,“嗯……地圖上,瀾城在的這個省旁邊的旁邊那個省,然後是那個省西南地區的一個城市,我忘了,反正就那吧。”
去的地方太多,他已經沒心思記了。到哪不是吃住,到哪不是過日子。
冬稚聽他這語氣,不知該說什麼好,還是沒忍住問:“你一共轉學多少次了?”
“五六次吧?”他說,“不同的省,從高一開始,我高中要是多讀幾年,我估計我爸能帶我走遍全國。”
這時候他還有心思說笑,苗菁嗔了他一眼,氣氛沒那麼沉重了。
“反正大概就是這麼個樣子。”溫岑說,“到時候日期時間定下來了,我跟你們說一聲。行了,這頓我買單,趁我走之前你倆能多宰我幾頓就多宰幾頓,不然以後可沒機會了。”
“看你說的!”苗菁氣呼呼,“又不是以後不見麵了。你轉學就轉學唄,明年高考完就大學了呀,以後難道還見不著麼?”
“行行行,你說的是好吧。”溫岑討饒,“我收回剛才的話,你罵得對,那大姐這頓你買單吧。”
“你又叫大姐!”苗菁氣得去打他,“你才大姐!”
“我去,我都要走了你少打我兩下行不行……”
“我打死你!彆走了,死這吧你!”
“……”
他倆又像往常一樣吵鬨,冬稚禁不住彎唇笑。
夾雜著一絲絲傷感的空氣裡,仍然有著無法忽視且彌足珍貴的快樂。
屬於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