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上卷終章(二)(2 / 2)

野火 雲拿月 14180 字 9個月前

“我說,我怎麼說?”

“你剛才不是挺能說嗎?說啊,繼續說啊,你和趙梨潔下個禮拜打算乾什麼?看完電影逛完街參觀完展覽以後呢?還有什麼安排你都說啊——”

眼淚“唰”地一下流下來,冬稚抓起一旁的紙袋砸在他身上,掙不開也在掙,哭著抬腿踹他。

陳就任她踢打就是不鬆手,他紅著眼,死死將她禁錮在懷裡。

到後來,懷裡的人不打他,不再動,隻是哭,他臉貼著她的脖頸,用力抱緊她,一遍又一遍地說:“沒有……我沒有和她見麵,沒有要跟她看電影逛街……我騙你的……全都沒有……”

兩個人都哽咽,滿屋子隻餘冬稚的哭聲。

拽他衣服的手摸索攀上他的脖子,冬稚哭得聲音含糊不清:“陳就……”

“我在——”

“沒有不喜歡你……”她嗓音開始沙啞,“我喜歡……”

“嗯,嗯……”陳就一迭聲應著,拍著她的背順氣,一點一點親掉她臉上的眼淚,親著親著從臉頰到唇角。

他將她抵在牆上親,哭聲和其他不重要的聲音,全都消失。

他或許是酒意上頭,又或許是再壓藏不住心底瘋長的那些念頭。

察覺到他危險得與尋常不同,冬稚從熱意中找回一丁點理智,“陳就——”

叫停卻已經來不及,他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隻是不停念著她的名字,在她身上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冬稚、冬稚……”

“冬稚……”

炎熱炙烤的夏日,一切都燒灼起來了。

……

涼意從打開的窗戶透進來,棉被卷纏之下,是毫無保留的兩個人。

緩過勁來,陳就細致地幫冬稚清理,她臉色紅得不正常,像是被窗外暑氣反複浸染過。僵著身子等他處理完,冬稚撿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

“我該回去了。”

冬稚嗓音沙啞,陳就嗯了一聲,把床上被子蓋嚴實,餘下的痕跡,包括紅色那一塊,等送她回去再馬上收拾。

他擰開鎖,伸手扶她,一邊開門一邊道,“小心……”

話音未落,察覺扶著的人一僵。

陳就抬起眼,刹那也僵住。

兩個人俱都麵色灰白。

“我今天要是沒有提早回來,怕是就看不到這出好戲了吧。”蕭靜然站在門外,緩緩衝他們一笑,目光掃過冬稚,嘲諷之意不加掩蓋,“真行啊,滾到床上去了?”

……

偌大的客廳裡,鴉雀無聲。

閒雜人等都被支開,隻有陳就一家和冬稚一家。陳家三口全都到齊——陳文席是被一通電話催回來的。

冬勤嫂先是不可置信,登時眼裡就蓄起了淚,羞愧、怒其不爭、驚訝……數不清的情緒交織在臉上。她拽著冬稚邊打邊罵,邊罵邊哭:“你怎麼這麼不要臉!我打死你……”

“行了,彆在這唱大戲了,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蕭靜然冷眼斥責。

陳文席坐在沙發正中,臉色沉重,他看著白著臉不吭聲的冬稚,眼裡寫滿失望,“我以為你是個好孩子,沒想到……你太讓人失望了!”

“爸……”

“你閉嘴!”陳文席衝陳就嗬斥,“你也脫不了乾係,你以為你就有臉了?!”

“你認是不認?”蕭靜然衝著冬稚質問,“不認的話,現在我們就去醫院,我讓醫生給你檢查!”

陳就臉一白,“不行——”

“現在沒有你說話的份!”蕭靜然斥道,“我跟你爸在這,你最好少說兩句,你看看你像什麼話!是我們沒有好好管教你,讓你現在就動歪心思,被這不知廉恥的丫頭片子拐帶成這樣!”

蕭靜然轉身看向陳文席:“你說怎麼辦?你還要送她和兒子一起出國,你放心得了嗎?這次不管你怎麼說,我死都不會同意,誰願意出這個錢誰出,我絕不能讓她繼續禍害我兒子!”

像是怕還不夠似得,她添油加醋,“我早就說過多少遍了,你偏不聽我的。這下知道了吧,她就是沒安好心,就是藏著壞心思,你看誰家姑娘像她一樣,這個年紀就知道鑽彆人被窩?這次說什麼我都不會再鬆口!”

“不管她的事,是我!”陳就青著臉站出來,“是我……是我強迫她,她不肯,我威脅她,恐嚇她,她才……”

“你給我閉嘴,閉嘴!”蕭靜然衝上來狠狠打他的胳膊,“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這個狐狸精到底哪裡好把你迷成這樣?你再說我就打死你!你給我閉嘴……”

“夠了!”陳文席怒斥一聲,深深吸了兩口氣,看著這滿場荒唐,視線最後停在冬稚身上,“我先前決定要資助你留學,是想著你懂事又聽話,念在和你爸的感情上,幫你一把。沒想到……現在這個局麵,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你繼續和陳就待在一塊……”他頓了頓,說,“資助你留學的事情,就當沒有過。”

蕭靜然聞言臉色一輕,終於鬆了口氣。

冬勤嫂自覺臉麵丟儘,在一旁哭著說不出話。

陳就不接受這個決定:“爸!一碼歸一碼,這件事不是她的錯!”

“不是她的錯難道她就沒有錯嗎?!”

“她錯在哪?我說了是我強迫她……”陳就衝到陳文席麵前,“我們已經畢業了,早都成年,我實話跟你說,我跟冬稚互相喜歡,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你要是覺得現在不合適可以罵我打我,可是遲早我們……”

“那我就更不能讓她跟你待在一起!”陳文席厲聲打斷他,抬起眼,那雙深沉又渾濁的眸子看得陳就一愣。

陳就愣過回神,“為什麼不能?我……”

“你閉嘴!”陳文席罵道,“我說了不許就不許!我讓你出國是要你好好讀書,將來接過這個家的擔子,好好地撐起來!你少給我想其它的!”

“我讀書和這件事有什麼衝突?我照樣能夠讀得好,我又不是……”

陳文席忍無可忍,抓起茶杯砸在他身上,暴跳如雷:“你是我精心培養的兒子,我們家就你一個,以後這個家是要交給你的!你懂不懂!”

蕭靜然嚇了一跳,又不敢護著。

陳就被砸得一愣,衣服都濕了一塊。杯盞落在他腳邊,地毯綿厚,完好無損。

“嗤——”

一直沒開口的冬稚忽然笑了。

其他四人看向她,詫異。她隻盯著陳文席,嘲諷道:“你乾脆直接說白一點告訴他不就好了,為什麼不行?因為我配不上,我們家配不上你們家。你陳文席接受不了一個傭人的女兒跟你兒子在一起,為什麼不乾脆點說出來?”

被她這語氣嚇到,冬勤嫂忙扯她,“冬稚!”

冬稚甩開冬勤嫂的手,無畏地看著陳文席,“說來說去,你和你老婆其實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看不起我們,隻是她擺在台麵上,而你要那個好名聲,一邊假裝仁慈大義,骨子裡有什麼差彆?”

“你這個小賤人!”蕭靜然眉頭一豎,罵道,“誰給你的膽子在這……”

“你閉嘴——”冬稚突然衝她怒吼,蕭靜然嚇到,愣住。

陳就也怔怔的,“冬稚……”

她隻紅著眼,瞪著陳文席。

陳文席眉頭緊皺,氣得臉色微變,“好,好,我原先還覺得你是個好的,想不到竟然也……”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你以為你是什麼人?”冬稚笑了,“你還在裝啊?你是不是以為我跟他們一樣都不知道你那點爛事兒?”

陳文席麵色一變,“你……”

冬勤嫂嚇得撲過來,哭著拽她,摁著她的腦袋要她認錯,“你在說什麼胡話,快給先生道歉!你這個死丫頭……”

“媽!你清醒點——”冬稚衝她吼,“你對他們感恩戴德什麼?是他們欠我們的,不是我們!”

冬勤嫂一愣。

蕭靜然回過神來罵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出去,現在就給我滾……”

冬稚扭頭,對沙發上的人冷笑:“陳文席,你還有良心嗎?你們陳家口口聲聲對我們家有恩,到底誰欠誰比較多,你真的不清楚嗎?是,我爸是被你們家養大的沒有錯,可是他哪點做的不好?他從沒貪圖過你們陳家一分錢,從來沒有起過不該有的心思,無時無刻把你和你爸放在第一位,可你呢?一邊嫉妒他,一邊忌憚他……”

冬豫少時聰慧,無論是學業還是各方麵,都比陳文席這個陳家小少爺強。陳文席對他的不滿他不是不清楚,所以他時時刻刻謹記,擺正自己的位置。

陳文席跟人打架他衝在最前麵,陳文席挨罰全扔給他抄,他毫無怨言,有的時候陳老爺子買了好東西分給他們,他也隻等陳文席吃夠了選夠了,剩下的才去碰。

就為著陳文席心裡那點疙瘩,那點不舒服,冬豫和他一起長起來的那些年,過得比下人還像下人。

“那年高考,你作弊,當時你爸怎麼為你努力的,我是不清楚,但你忘了嗎?”冬稚幫他回憶,“最後你們讓我爸替你頂了罪,他被取消資格,這輩子就那麼定了性,你卻風風光光上了大學。是不是要我幫你想你才想的起來?!”

“你胡說什麼!”陳文席臉色變了,“你知道什麼……”

“我怎麼不知道,我爸有寫日記的習慣你忘了嗎?我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就翻到他的日記本看到這些,第二天他把所有日記全都燒了,為了你們陳家,一個字都不許我提!是啊,沒有證據了,你當然不用承認,但是這是不是真的,你肯定比我清楚。”

冬稚嘲諷他,眼都紅了,“我爸是個十足的傻子,為了你們家,一輩子都搭進去了。你讀完大學回來管你家的生意,我爸呢,徹徹底底成了你的跟班,你的下人!”

“……一派胡言!”陳文席坐不住,站起來要走。

冬稚眼淚掉下來,衝他吼:“陳文席,我爸這樣對你,你是怎麼對他的!他為什麼會死?為什麼,你記不記得?我告訴你,我都記得——”

蕭靜然、陳就和冬勤嫂,三個人已然傻了。

冬稚哭紅了眼:“你出去應酬,司機不在,非要我爸去接你!下著那麼大的雨,我拉住他,我跟他說,爸,雨太大了再等一會兒,等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等等再去……可是你偏不讓,一個電話又一個電話催他罵他!我爸出門前跟我說什麼?他出門前還跟我說,你是為了工作在應酬,司機不在,讓我不可以生你這個陳叔叔的氣!他雨天車禍撞死在去接你的路上,你是不是很痛快——”

所有人,陳家上下,包括冬勤嫂,都以為那天冬豫是開了陳家的車要出去辦彆的事。但冬稚知道是為了去接陳文席,陳文席電話打來的時候,她就在旁邊。

後來接到冬豫死訊,所有人都驚了,冬勤嫂哭得差點昏死過去。而陳文席回來後,也流了幾滴淚,卻隻字不提叫冬豫去接自己的事。

“你……你說的……”冬勤嫂喘不過來氣,眼淚怔怔往下掉,拽著冬稚問,“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告訴媽媽,你告訴媽媽,這不是真的……這是不是真的……?”

冬稚顧不上她,淚流滿麵看著眼前的陳家三人。

“我們用得著你們可憐嗎?誰要你們來可憐!我爸受了你們陳家的恩,可他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們,他本來可以有更好的前程,更好的人生,全都被你們毀了!”

她最恨陳文席:“我爸因為你,沒了前程,連命都搭進去了,你又是怎麼做的?你們陳家根本就是滿門偽善!麵上假仁假義,其實不過是傷人利己的小人!”

陳就臉色白得像牆壁,被這些突如其來的舊事,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在冬勤嫂的哭聲中,冬稚淚眼含恨如釘一般紮在陳文席身上——

“陳文席,我等著看你不得好死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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