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要走了。”陳就說。
冬稚保持著距離,不靠近,“然後呢。”
“我……”他似是有萬語千言,偏偏什麼都說不出來,喉頭艱難動了動,“我爸……我們打算搬到沿海去,過段時間我就要出國……”
她沉默幾秒,說:“祝你前程似錦。”
“你想跟我說的隻有這些?”
“不然該說什麼。”她的視線落在地上,落在空氣裡,就是不看他,“你覺得現在這樣,我們能說什麼。”
“你恨我嗎?”陳就問,“你恨我爸媽,恨我們家,是不是也恨我?”
“……現在問這個有意義嗎。”
他停了良久才繼續說話,語氣輕得像要落進塵埃裡:“冬稚,你等我……等我回來,我們……我知道你現在……”
“我等你乾什麼?我早就說了不是嘛,我不會等你。我為什麼要等你?”冬稚忽地抬頭直視他。
陳就臉色一變。
“你……”
“你是不是想問我,和你的這份感情,是真的假的?”
心像被捏著,一陣陣絞痛,冬稚強撐著,衝他挑眉,“你說呢?我這麼恨你爸,你覺得我對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陳就麵色發白,說不出話。
冬稚往前一步,緊緊盯著他,眼角發紅,“你醒醒吧,我隻是想挑撥你和你媽的關係,她處處糟踐我糟踐我媽,我就是想要她嘗嘗被最在乎的兒子厭恨的感覺!我不是跟你說了麼,我想出國,就差一點,我就可以靠著你們家達成這個心願……你聽懂了沒?我隻不過是想抓住你,抓住你們家,好補償這些年我們一家三口承受的一切!”
身側捏成拳的手,指甲掐進肉裡,冬稚痛到仿佛感覺不到痛,從眼眶裡逼回去的淚在身體裡倒流,途徑的所有地方,全被燒出一道道深刻的疤痕。
“誰知道你這麼傻,竟然當真了。你真以為我喜歡你啊?你覺得可能嗎?”這幅軀體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她像個空殼,臉上嘲諷的笑,其下每一根神經都在震顫發痛,“我從頭到尾都是騙你的!陳就,你就是個傻子——”
遠處殘陽如血,天幕火紅一片。
呼吸的每一下都覺得痛。
冬稚強忍著,指尖開始發顫。
恨陳文席嗎?恨。
但她有多恨就有多後悔,後悔將陳就卷進自己的怨恨中。
陳就什麼都沒有做錯。
她不該欺騙他,利用他,傷害他。她的仇恨和尖銳不應該無差彆攻擊。
陳家上下,唯獨陳就一個給予了她愛,越是清楚這點,她就越厭恨自己。
她恨陳文席卑劣,可她同樣卻對陳就做了卑劣的事情。
愛一刀,恨一刀,齊齊紮進心裡,痛得她苦不堪言。
“我說的全部全部都是假的,都是騙你。我本來打算,能抓得住你最好,那麼將來陳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抓不住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你家門不寧。”
冬稚強迫自己忍住,狠下心一句一句將陳就的感情絞碎。
就在這裡,就在現在。
冬稚知道,陳就骨子裡是個驕傲的人。他可能會恨她,但是沒關係,他越是覺得她想毀掉他,就越不會讓自己墮落。
即使痛苦,萎靡,不過隻是一段時間。
將來他會重新生長,像破土的種子,穿過陰暗土壤,最終長成大樹。
“……我不喜歡你,陳就。”
這是最後一句,冬稚一字一字擲地有聲,錯身經過他身旁。他麵色慘敗,每一個細微表情都寫滿了痛苦,快要溢出來一般。
不能回頭。
冬稚邁開大步,告訴自己,不能回頭。
腳下走的遠離他的每一步,都是在讓一切回到正軌。
他那麼好,本就該是一棵參天大樹,哪怕這棵樹不屬於她。
從今往後人生海海,但願他遇見的都是希望和光明。
但願她說的這句,是他聽過的最後一個謊言。
——我不喜歡你,陳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