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稚冷不丁說了這麼一句, 聽著語氣平平,好似溫和得很, 仔細琢磨又似乎帶著諷意。
孫月筱沒來得及開口, 許博衍側身,自顧自和他們夫妻倆聊起來。
“晚上我去你們家蹭飯啊。今天陪大小姐逛了一下午, 我勞苦功高, 妹夫你得好好犒勞我。”
外人麵前不苟言笑的陳就, 對待冬稚的親人,愛屋及烏, 平和如春風:“辛苦博衍哥, 晚上想吃什麼都行, 你儘管開口。”
許博衍衝冬稚誇道, “你看看,妹夫就是大方!”
“我也沒說不招待你啊, 不是早就答應了嘛。”冬稚道, “哥你怎麼隻誇他?”
“誇你誇你, 都誇!”
“你還是想想去哪吃吧。”
“在家吃行不?好久沒嘗妹夫的手藝了, 怪想的……”
人家一家人其樂融融,說白了當然也有幾分故意在其中。識相的這時候早就開口告辭了,孫月筱卻硬是坐著沒走。
“陳教授會做飯?”她忽地開口。
融洽的氣氛像被突然鍥進來的異物打破, 許博衍唇邊笑意稍減:“嚇我一跳, 差點忘了孫小姐還在這。”
記仇不記仇的另說, 許博衍可不是軟性子, 這女人先前拿話暗裡刺他妹妹, 這一逮著空,他當即不客氣地把話扔回去。
“差點忘了孫小姐還在這”——逐客的意思明白得就差直說你這個外人給老子麻溜滾。
陳就淡淡道:“時間不早,孫小姐若是有事可以先走。”
孫月筱微愣道:“餘下沒有參觀完的部分……”
“下次自會有人帶你們參觀。”陳就語氣疏離,“科研部是華微重要部門,人員繁忙,若是貴公司還有深入了解的意向,希望下次可以一次安排妥當,隔幾天招待一位,屬實有些麻煩。”
“抱歉。”孫月筱一聽忙致歉,“是我安排的不周到,我也是希望能嚴謹一點,所以想多考察幾次,沒想到給陳教授添麻煩了,希望陳教授彆介意……”
“我當然不介意,招待合作方不是我的職責,貴公司若一定要,我們自然會安排接待部門陪同。”陳就那雙平靜到帶著淡漠的眼裡閃過一絲輕微的諷意,“今天孫小姐來,在我辦公室待了這麼久,倒是意外。”
孫月筱臉上閃過些微慌亂,壓下後,佯裝無事,歉意地笑:“抱歉陳教授,我想著你是科研部負責人,科研部的事情找你肯定是最穩妥的。”
陳就沒說話,許博衍含笑不語。
孫月筱一時訕訕,瞥見對她冷淡的陳就,對著大肚子的冬稚卻眼神溫柔,前一秒意有所指地諷刺自己,後一秒就用大拇指摩挲冬稚的手背,親昵至極。
先前來時,看見那座沙發她還挺有興趣,誰知陳就卻客氣地阻止。告訴她:“不好意思,那邊的沙發不客用。”讓她在這邊招待客人的沙發上坐。
卻是為了他太太特意準備的。
陳就這樣好的男人,遇見一個少一個,怎麼就這麼早有了歸屬呢?孫月筱心裡五味雜陳,頗有些傷感與憤憤不平,加上被落了麵子,衝動之下開了口。
“差不多時間,我也該走了。”她說著看向冬稚,話裡帶刺,“今天有幸見了陳太太一麵,陳太太真是好福氣。人家都說職場女性和家庭主婦各有各的難處,陳教授年輕有為,這麼辛苦在外打拚,回了家還下廚做飯,像陳太太這樣不用兩難,一點壓力都沒有,真是讓人好羨慕。我們這些職場女性就辛苦了,為了事業焦頭爛額,要都能像陳太太這樣,那可真是太好了。”
許博衍眼一沉,“我妹妹年紀輕,資曆不深的藝術家,比孫小姐你們這些職業女性當然是比不了。”
孫月筱本想嘴上出了這口氣就走,不想許博衍張嘴回了她,她便又頂回去:“哦?藝術家?國內藝術家我倒是認識不少,前段時間在華城開畫展的張樹老師,去年剛在國外拿了銅獎,國際著名畫家萊昂·蓋勒大師給他頒獎,還說要收他做徒弟,像是張樹老師,我跟他就常有接觸……不知道陳太太是從事哪個領域的?說不定您哪位同事或者老師我也認識?”
正說著話,秦承宇敲門,推門進來了。
“喲。”不期然還有個外人在,他朝客座沙發上看了一眼,笑道,“你們聊什麼呢,這麼熱鬨?”
許博衍微抬下巴指了指那邊:“這位孫小姐問我妹是從事哪個領域的。”
秦承宇一聽,對孫月筱說:“許總她妹是搞藝術,藝術家孫小姐有了解嗎?”
孫月筱說:“稍稍了解一些,不過都是美術領域的,國內新興畫家接觸得比較多……”
“美術?那你可能不太清楚,而且她雖然人在國內,但不經常在國內藝術界活動。”秦承宇不吝誇獎,“國際上最活躍的華人女小提琴家——Dawn·Dong老師。你要是有愛好古典音樂的朋友,會欣賞的,保準都聽過她。”
秦承宇善意的介紹讓孫月筱一愣。
“說到美術,我也大概了解一點。”一直很平靜的冬稚緩緩開口,那雙眼睛閃著柔光看向孫月筱,仁慈地將她包圍,又讓她無所遁形,“孫小姐說的那位張樹畫家,我雖然不認識,但是給他頒獎的萊昂·蓋勒大師,我們在紐約吃過幾次飯。家師西林先生和蓋勒先生是好友,我記得有一回在老師家,大家興致不錯,蓋勒先生指導我即興畫了一幅水彩畫。”
第二夢想是成為畫家的艾達伯格·西林,令許多畫家“聞風喪膽”,不敢上門羊入虎口被迫欣賞他的畫作,但其實在畫家圈子裡,他人緣很好,交到許多不錯的朋友。
冬稚是他的愛徒,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宅子,各行各業的大師們見得多了。更何況她自己本身也不賴,曼哈頓學院出來的,和她一樣數得出名號的當代校友,哪個不是人物?
炫耀是一件很低級的事情,冬稚不屑於此,但彆人先釋放惡意,她自然也不會任由對方放肆。
孫月筱已然錯愕,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Dwan·Dong的名字隱約聽過,自詡高雅人士,肯定要接收類似訊息,但了解得少,哪裡知道麵前這個人就是?
“不管是職場女性還是家庭主婦,我向來兩者都很尊重。不說彆人,隻說跟孫小姐比,我們當然是不一樣的。”冬稚語調緩慢,從容有餘,“職業女性和家庭主婦的為難之處我懂不懂,有待商榷,我的壓力,孫小姐肯定是不懂的。畢竟眼界不同。”
沒等孫月筱開口,冬稚又道:“孫小姐說要是都像我一樣就太好了,這話過於奉承。不過說句不自謙的話,我也不是那麼好‘像’的,彆人不清楚,反正孫小姐肯定是不行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