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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光清亮, 當鶯鶯大步往東宮走時,秋露慌張跟上,一直在勸說鶯鶯消氣, 莫要同太子置氣。
鶯鶯沒理會她, 行至書房一把推開大門,她上來就問:“昨晚你罰了曉黛?”
欽容站在書桌後不知在看什麼,他隻穿了鬆垮白衫, 烏黑的發被玉簪簡單束著,聽到鶯鶯的聲音他抬眸看來, 輕飄飄就承認了。
“那你為何要罰她?”
欽容看著她回:“難道鶯鶯覺得,犯了錯的奴婢不該罰?”
鶯鶯眸色微閃,她沒問欽容曉黛犯了何事,隻覺得心裡憋著一股氣發泄不出來。
她太氣了, 卻不知該拿什麼話反駁, 於是隻能瞪著書房中的男人。原以為自己會同欽容大吵一架,可她險些忘了, 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會同她吵。
……算了。
滿滿都是挫敗感,鶯鶯不由回想起自己前世同欽容吵架的時候,每次都是以他的沉默告終。
“鶯鶯。”
低垂著頭正準備離開, 身後忽然有腳步聲靠近。欽容走上前抓住鶯鶯的手, 他將人扯到自己身前與自己麵對麵, 低眸凝視著她問:“你生三哥哥的氣了?”
鶯鶯不回答,也不肯抬頭看他,於是欽容就用雙手捧起她的臉, 用鼻子輕輕蹭過她的臉頰道:“好了,三哥哥錯了。”
不為自己辯解一句,欽容就這麼輕易認了錯,他在她唇角啄了一下,柔著聲音哄她:“若是鶯鶯不喜三哥哥罰你的丫頭,三哥哥以後不管就是了”
總歸好話軟話全讓欽容一人說了,鶯鶯倒成了胡鬨的那個。
從欽容書房出來,鶯鶯並沒有回寢房休息。她一個人在東宮漫無目走著,秋露見狀還想繼續跟著,被鶯鶯一句話打發走了。
行至西牆邊,鶯鶯忽然停下了腳步,她望著高高的西牆停留很久,想起自己前世曾數次在這裡翻牆出去,直到後來被欽容撞到好一頓收拾。
“娘娘!”
書房的動靜很快傳到曉黛耳中,她尋著鶯鶯一路找來,跪到鶯鶯麵前哭著解釋:“求娘娘彆怪太子殿下,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
欽容沒有罰錯她,那日她陪著鶯鶯去見兆時存了私心,是故意摔出去讓兆時看到她們的。
“奴婢隻是想、隻是想……”曉黛也沒想到鶯鶯會為了她同太子置氣,她又感動又覺得愧疚,抽噎幾聲想解釋什麼,而鶯鶯卻直接打斷她的話,將她扶了起來。
“我知道,我都知道。”當她得知曉黛被罰時,就已猜到所為何事。
就像鶯鶯之前說的那般,曉黛對自己粗心,卻從不會在鶯鶯麵前馬虎犯錯。她太像鶯鶯了,像到就連演戲也演不好,摔出去的太過誇張,甚至在兆時追上來時都沒有阻止。
“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同兆時當麵說上話,才會故意摔出去引起他的注意。”曉黛是鶯鶯的人,自然會向著她,所以她這麼做的目隻可能是為她考慮。
曉黛眼淚流的更厲害了,她就知道自家主子是信任她的,忍不住把心裡話說出來:“娘娘與王爺一起長大,那日娘娘雖什麼也沒說,但奴婢看得出來您不舍王爺離開。”
西南是那麼遙遠的地方,曉黛比鶯鶯更了解這吃人的皇宮,自然知道景兆時這一走很可能是永彆。
“奴婢隻是不想讓娘娘留下遺憾,真的不是彆有用心,也不是又受了陛下的指令。”
曉黛的話是真話,但無論這話有多真,她都是擅自替自家主子做了主。而且欽容不是鶯鶯,他隻知曉黛做了什麼又造成了什麼影響就夠了,罰她跪一晚也隻是為了讓她長記性,並無任何不對。
鶯鶯也知道這些,所以當她怒氣衝衝跑去找欽容時蠻橫不起來。她不是以前那個撒潑不講理的顧鶯鶯了,如今的鶯鶯知人情也開始要臉麵,做不到不管不顧。
曉黛不解,“既然娘娘知道奴婢是為何受罰,那為何還要同殿下吵架?”
“……我沒同他吵架。”鶯鶯心想,她就隻是質問了他兩句,反而還被欽容給親了一口。
曉黛並未見到書房發生的事,見鶯鶯這樣說她也就信了,吸了吸鼻子去抱鶯鶯的手臂,“那娘娘隨奴婢回去吧,您這樣在外麵亂轉,殿下一會兒要擔心了。”
鶯鶯搖了搖頭,“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裡靜靜。”
她還不想回去,很多事情堆積在心裡都亂糟糟的,還未理清楚。
“……”
鶯鶯讓曉黛先回去休息了。
她出了東宮,一個人遊蕩去了禦花園散心,後來坐到了風雅水榭的台階上看月亮。
處在靜默的環境中,鶯鶯不停質問著自己剛才為何那般氣憤,後來她想到了答案——
其實她氣的不是這一世的欽容,這一世欽容沒有做錯,她是把前世對欽容遲來的憤怒全部加注在現世的欽容身上。前世,曉黛為了助她離開皇宮扮成她的模樣引走暗衛,又為了護她一人擋數人身中數箭。
那個時候,曉黛讓鶯鶯不要回頭不要管她,鶯鶯也當真沒有回頭也沒有管她,她跑出去很遠還能聽到曉黛喚著她快跑,鶯鶯那時有了一瞬間茫然,她在想,沒有了曉黛她又該去哪兒呢?
事實證明她哪裡也去不了。
顧家不要她了,曉黛也被她丟了,所以鶯鶯可憐巴巴流落皇城街頭,身無分文的她去了地下賭場,她沒有錢就拿自己當賭注,玩輸了不認賬還要跑,最後同賭場的人打起來招來官兵,也引來了年輕的帝王親自來此。
其實鶯鶯在同人打架時就後悔了,她功夫沒曉黛好,沒了曉黛在身邊護著,她一個人應付不了這麼多人隻有吃虧的份,所以當她被欽容接回皇宮時,鶯鶯覺得自己不能沒有曉黛,她開始對欽容服軟撒嬌,希望欽容能將曉黛還回來。
那時欽容正在幫她擦唇角的傷口,聞言靜靜凝視著她半響,抬著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喊她的名字:“鶯鶯,曉黛死了。”
“你這般任性要逃,可考慮過她是在用命護著你來胡鬨。”
鶯鶯愣了瞬,聽到欽容問她:“你要不要去看看她的屍體?孤本想留她一命,是她太過拚命不給自己機會。”
她不給自己機會,隻是為了多給鶯鶯留幾分逃跑的機會,明明……她也知鶯鶯就算被抓回去也不會有事。
鶯鶯沉默片刻,她沒去看曉黛的屍體,除了最開始的驚訝很快恢複了平靜。
“死就死了吧。”鶯鶯那時這般說。
或許心中有那麼片刻的不舒服,所以她揮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盞。不願再過多提一個死去的人,鶯鶯很快換了個話題道:“曉黛死了就沒人護著我了,太子哥哥再幫我找一個厲害的貼身侍女好不好?”
欽容好似早就知她會這般反應,在點頭說好時,欽容吻上她的唇,在鶯鶯暈乎乎軟倒在他肩膀上時,鶯鶯聽到他低聲伏在她耳邊問:“鶯鶯到底何時才能生出一顆心。”
……鶯鶯如今有了心,卻依舊任性不講理,肆意傷害著自己認為有罪的人。仔細回想前世曉黛之死,雖說人是死在欽容手中,可真正殺死曉黛的人其實是鶯鶯。
她沒資格怪欽容。上一世的欽容她怪不著,這一世的欽容何其無辜,她更是怪不著。
鶯鶯想著這些清醒了不少,她不由又回憶起欽容前世數次去撫她的心口,一次比一次沉鬱問她:“鶯鶯的心可長出來了?”
如今終於長出來了,可她還是不會用。
想的太過出神,鶯鶯並沒聽到身後輕淺的腳步聲,直到一盞紅燈籠映入她的眼角,有人自她身後笑著調侃:“這是哪裡躥出來的小野貓,堵著路不讓過可是想讓本宮撿回去?”
鶯鶯尋聲扭頭,隻見華樂公主穿著一身緋袍站在她的身側。燕姬華拎著一盞燈籠美目微挑,在看清鶯鶯的麵容後沒什麼誠意道:“哦,原來是太子妃娘娘,是華樂認錯了人。”
哪裡是認錯了人,她剛剛明知她是誰。
一次兩次,這已經不是鶯鶯第一次被華樂針對了。因今日回憶起太多前世的事,鶯鶯自然也記起了自己是被誰殺的。就是眼前這個人,先欽容一步動手毀了她的任務,害的她脫離不了原主身體還要重生繼續做任務。
“認錯人就算了嗎?”
鶯鶯還記得那一箭穿心的疼痛以及靈魂的拉扯感,之前她被華樂的皮相蒙住了眼,如今出於各方麵的原因她開始反擊:“你敢罵本宮是野貓,難道不應該對本宮道歉嗎?”
先前燕姬華貴為南音國的華樂公主,而鶯鶯後台再多也不過是個顧家女,所以華樂的身份高鶯鶯一頭自稱本宮。如今鶯鶯成了北域國的太子妃,而燕姬華仍舊是個公主,二人真正計較起來的話,鶯鶯的身份比她高。
華樂公主自然也知曉這個道理,看慣了軟綿綿的鶯鶯,這還是她第一次見鶯鶯敢對她這麼橫。眯了眯眸,華樂盯著鶯鶯緩慢吐字:“那娘娘是想讓華樂如何道歉?”
“跪下給本宮磕個頭吧。”鶯鶯直接這麼來了一句,馬上就見華樂變了臉色。
“你彆急啊,我就是同你開個玩笑。”鶯鶯是真在逗她,主要是想感受下自己前世的風光跋扈,可惜如今她這麼說完就先打了自己的臉,實在是做不出辱.人尊嚴的事了。
“嗬。”華樂冷笑一聲,顯然沒覺得鶯鶯的玩笑好笑。
幾步走到鶯鶯身邊,華樂邁下長階下了水榭。畢竟不是善茬,華樂被鶯鶯捉弄了一次心裡不舒服,所以她開始刺激鶯鶯:“娘娘可知,我父皇為了換皇兄回去把我留在北域和親之事?”
鶯鶯想回東宮了,站起身敷衍回了句:“知道。”
“那娘娘可知……陛下將華樂許給了誰?”
聽出華樂話裡有話,鶯鶯不由停在了原地。心中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導致鶯鶯望著華樂的眼神都變了。
夜色下緋衣女子身形高挑,紅唇勾著笑漂亮的眸子勾人。華樂公主實在是好看,鶯鶯覺得至少她要比自己好看,這般想著她越發不安難言,華樂輕笑出聲問:“娘娘可是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