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九十三天(1 / 2)

金殿鎖嬌 流兮冉 10594 字 9個月前

死這個字, 對鶯鶯來說不算陌生。

前世對於這個字她一直保持輕蔑態度, 畢竟誰也沒資格讓一個沒有過生命的‘遊魂’來畏懼它的可怕。重活一世, 鶯鶯開始逐漸畏懼這個詞。

寅時萬籟無聲, 鶯鶯最終還是決定再見燕姬華一麵。

曉黛打著燈籠候在宮門外,欽容親自送她出來,大概是氣氛烘托, 鶯鶯莫名就生出一種恐慌感, 她緊抓著欽容的手不放, 停在東宮外道:“要不……我不去了。”

欽容隨著她停下腳步, 暗夜下暖暖的燭光映上他的側臉,他望了鶯鶯一眼,抬手把她的碎發挽到耳後:“隨你, 鶯鶯若不想去,那我們就回去睡覺。”

就這麼說著, 欽容停在原地並沒動作,還是將選擇權留給了鶯鶯。

鶯鶯垂下腦袋很久糾結, 想到白日見過的燕姬華, 她歎了口氣:“算了, 我還是去見見她吧。”

若燕姬華對她有什麼企圖,她早在柳兒汙蔑她時就能得手,白日更不會對她說那種話。她都要死了,在這北域又無依無靠,可能是有什麼話相同她交代吧?

這麼想著,鶯鶯抱住了欽容的腰身, 她大口吸著他身上清淡好聞的雅香,埋首在他懷中蹭著道:“三哥哥等我回來。”

欽容撫了撫她的頭發表示安撫,低低道了聲好。

眼下華妃病危的消息還未傳出去,鶯鶯到慕華宮時,裡麵靜悄悄的好似什麼也沒發生。為了保險起見,鶯鶯不隻是帶了曉黛一人過來,欽容還派了右揚等十幾名侍從跟隨左右,他們隨著鶯鶯一同入了慕華宮,就算慕華宮什麼都不想透漏,旁人就憑著鶯鶯這陣仗也知道這裡出了事。

吱——

來開門的是燕姬華身邊的宮婢雪兒,大概是鶯鶯身後的燈籠太亮,她有些不適的眯了下眸,在看清鶯鶯的麵容後,很快躬身退讓。

鶯鶯身後左邊是曉黛,右邊是抱劍而立的右揚,在他們身後是分為兩列而站的東宮侍從。鶯鶯讓曉黛他們都留在了院中,在隨著雪兒踏入燕姬華寢房時,鶯鶯隨口問了句:“你們南音來的宮婢心態都這麼好嗎?”

雪兒愣了愣,她很快回複:“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鶯鶯歪頭又看了眼雪兒,揚起笑容對她笑了笑:“不懂就算了。”

鶯鶯隻是不解,燕姬華命都要沒了,雪兒作為隨身伺候的宮婢,神情淡淡看著不慌不忙,竟無半分反應。這就算是兩人之間不親厚沒什麼感情支撐,事關自家主子的生死,她也要裝裝樣子吧?

不止是她,這慕華宮內所有人都木著一張臉,冷冰冰看著沒一絲人情味。

鶯鶯不僅想起自己的前世,她成為太子妃後,平日裡磕著碰著都一堆人心疼,更彆提當上皇後被鎖入金殿,偶爾的生病情緒不好都能讓殿內的宮婢慌得下跪認罪。

且不談她們是真擔心鶯鶯還是怕被欽容責罰,但那才是宮婢們的正常反應,然而這慕華宮的人是怎麼回事?

鶯鶯抿了抿唇,還讓她不解的就是雪兒對她的態度。

大概是因為是南音人,所以雪兒並沒北域人見到她那般惶恐害怕,然而現在燕姬華情況危急,鶯鶯身為北域的太子妃,深夜過來還帶了這麼多肅殺守衛,旁的宮人見到早就退避三舍了,而雪兒卻無半分反應。

到底是這宮婢強裝鎮定情緒隱藏的好,還是說她當真見過大世麵心態穩?

鶯鶯這般想著進了燕姬華的寢宮,見雪兒竟跟著她一同進來了,她停住腳步道:“你去外麵候著。”

雪兒突兀停下腳步,她頓了頓開口:“是華妃娘娘……”

正要拿燕姬華做借口,屋內燕姬華咳嗽著吩咐:“你出去吧。”

雪兒沒了辦法,她抬眸往屋內看了一眼轉身離開,鶯鶯望著她的背影又補充了一句:“這次記得站遠些,不要靠近大門。”

搭在門上的手停住,雪兒背對著鶯鶯神情不明,隻是低緩應下:“奴婢,遵命。”

“……”

其實燕姬華喚鶯鶯過來沒什麼要緊事,就是單純想找人陪她說說話而已。

對比白日,此時的燕姬華更顯虛弱,她靠坐在榻上呼吸很輕,見到鶯鶯進來勉強勾起唇角。

“不會耽誤你太久,隻要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

燕姬華長睫闔了闔,吐息弱弱道:“總覺得一個人上路太孤單了,我安靜沉默了這麼久,若是連死前都不能說話,那也太可憐了。”

鶯鶯靠近坐在她的榻前,想了想將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燕姬華……”想了又想,鶯鶯艱難喚出這個名字,在對上燕姬華的視線時又止了聲音。

說來兩人交情不深總共就見了幾次麵,唯有的聯係還是因為燕寧,鶯鶯雖自來熟臉皮厚,但總歸比正常人缺點什麼,她性子有些慢熱遲緩。

大概是懂鶯鶯的心思,所以燕姬華笑了笑也未強求鶯鶯對她親熱,她主動開口:“你殿裡的兩隻貓還好嗎?”

鶯鶯道:“都挺好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昨兒我抱時感覺小寶又沉了不少。”

大概是小動物易讓人放鬆心情,二人間的氛圍有所暖化,燕姬華想著小寶的模樣眸光放柔,“它們身上很溫暖的,等天再冷些,你可以把它們塞入榻上摟著睡。”

鶯鶯心想著她有三哥哥抱,冬天哪裡需要用貓來取暖,不過想了想她將這句話埋在心裡,並未說出來。

正想再尋些彆的話題聊,燕姬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她用來捂嘴的帕子很快浸濕了顏色,鶯鶯在看到那片刺眼的紅時懵了,她作勢要起來:“我去找禦醫。”

“彆!”燕姬華慌忙拉住她的手。

情急之下,她指腹上的血跡沾到了鶯鶯手上,這會兒她也顧不上捂嘴,哀求著鶯鶯道:“彆去找禦醫,沒用的。”

燕姬華的病症已經無挽回之力,這個時候喚禦醫過來隻是徒增麻煩。

因情緒波動,她咳嗽著又吐了口血,鶯鶯沒了主意隻能聽燕姬華的,她重新坐下幫她拍撫著後背:“好好,我不去,你彆激動。”

燕姬華閉了閉眼眸,等情緒平複後才啞著聲音道:“沒想到這毒發作起來會這般疼,早知道我就……換一種毒了。”

鶯鶯聽著燕姬華這話彆扭,她遲疑道:“不是柳兒給你下的毒嗎?”

“是啊,是柳兒。”

燕姬華自知失言,她啊了聲無力靠在榻上,隻能實話實話,“我早說了,我那好皇兄要吸乾我的血吃光我的肉才肯放過我,如今我留在北域還能給他當細作,他雖讓柳兒下.毒害我,但並未想要我性命。”

“是我啊,是我厭倦了他的擺布,他不想讓我死,我就偏要死給他看。”

柳兒的確給燕姬華下了毒,雖不是什麼致命毒,但為了達到撕毀盟約的目的,總歸也是種極為霸道的毒。燕姬華發現後才知曉,這種毒之後就算解開,也會有殘.毒.留體,每當陰雨天必會心口絞痛難忍。也就是在這時起,燕姬華徹底對燕寧寒了心。

“很多年前,我還是南音國風光尊貴的華樂公主,那個時候我總覺得皇兄是同我最親近的人,所以哪怕他冷淡對我,我也總愛纏在他的身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燕姬華眸中蒙上一層霧,她像是陷入眸中回憶中,喃喃著:“我的風光無限沒有了,我尊貴的身份也沒有了,就連寵愛我的母後父皇也沒有了,皇兄更是沒有了。”

“多可笑啊,我怕堂堂南音華樂公主,竟為了一個名字成了陰影下見不得光的存在,如今就連死還要苦守他的秘密。”

“好恨,我好恨啊。”

鶯鶯震驚於燕姬華竟當真是自殺,並未多想她後麵所說之話。

驚訝過後,鶯鶯並未插話,她沒經曆過這些,所以也不知燕姬華身上的苦到底是什麼滋味,她隻是看到脆弱中的燕姬華在提到‘恨’字時,眸中忽然有了亮光,那光如同烈烈大火耀眼的驚人,但卻轉瞬即逝。

就如同天邊的星星墜下,燕姬華在說完這些話逐漸沒了力氣,她眼皮下垂聲音越來越低,眼眶中的淚沾染了唇角的血跡落下,在她乾淨的衣服上開出一朵血花。

“燕姬華,你彆睡啊。”鶯鶯有些慌了。

她試探著伸手晃了晃燕姬華,好在燕姬華還有反應。並沒有將死之人的頹敗感,燕姬華反而越發愉悅,她雖然是在哭,但卻是笑著同鶯鶯講:“活著這般痛苦,還好……我馬上就要解脫了。”

鶯鶯感覺燕姬華的身體也在失去溫度,她越來越慌,勸說著她道:“活著痛苦又怎樣,隻要活著就會有希望啊。”

“燕姬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活都沒辦法活!”鶯鶯原本還能控製住情緒,事到如今卻也有些壓不住了。

她從未有過生命,更不要提活過。前世鶯鶯不珍惜彆人的性命,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對‘人’的報複和嫉妒,更摻雜著一些輕蔑感。直到她眼睜睜看著顧淩霄倒在她的麵前……

記憶重回,如今鶯鶯再次感受到生命在她手中流失的恐慌感,慌得手就連都開始發抖,鶯鶯一聲聲同燕姬華說著:“你撐住好不好。”

“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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