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有些看不懂今日的燕寧。
他們今早就得了太醫院的消息,南音皇帝時日不多,已經活不過明天天亮。就是吃準了整個南音已經握在他的手心,所以燕寧在穿著上越來越放肆,明黃的太子袍遊龍戲珠,不仔細總會覺得繡紋上繡的是五爪金龍。
聽到鶯鶯主動提及他,燕寧唇邊笑容擴大,俊美的麵容略帶幾分邪性。
“我今日也有事。”
與鶯鶯純粹無辜的視線對上,燕寧深邃的眸中含了少許溫柔。
兩人身高差合適,一仰一俯是個適合接吻的好姿勢,可惜的是鶯鶯現在還沒接受他,若他此刻傾身把人吻住,定要把人嚇得橫衝直撞炸起一身絨毛。
算了。
燕寧的指腹輕輕擦過鶯鶯的軟唇,僅剩的良知讓他再一次壓製住內心野獸。
瞥了眼前方的隊伍,他催促鶯鶯早些趕過去,“快走吧,若是誤了時辰沒趕上為他們送行,你定要把錯怪在我頭上。”
鶯鶯被燕寧一係列動作撩亂了神,若是眼前之人隻是北域那位溫雅和善的‘燕寧’,鶯鶯此刻對他的愧疚定會衝破理智,可現實是,站在她麵前的人是害她墜崖、暗害欽容、刺殺過她哥哥的惡魔沉雪。
複雜深望了他一眼,鶯鶯轉身離開。
對待這樣一個陰晴不定多變狠辣之人,鶯鶯心中的恨意未消,此刻的心軟隻會害了她自己。
總要裝裝樣子的。
就算知道燕姬華他們到了北域後,兩人過不了多久就能再次見麵,可燕寧身邊的人還在虎視眈眈盯著,兩人必須做成不舍痛苦的模樣。
互相擁抱間,燕姬華對鶯鶯小聲說了句‘我在北域等你’,鶯鶯抽著鼻子擠出兩滴眼淚,抽噎著說:“我相信我們一定還能再見麵。”
燕姬華笑著輕撫肚子,被董王爺護送著上了馬車。
燕寧不允許鶯鶯離開他的保護範圍,兩隊車馬行至城門就此分離。
明明昨天還是個豔陽好天氣,今日天氣陰沉的厲害,鶯鶯返回皇都的路上外麵飄起了雪。
她不想太引人注意,所以今日坐的是普通的馬車,不曾想這馬車坐了一次就撂挑子不乾了,回去的路上車輪出了問題,一行人停在半路無法前行,車夫慌忙查找原因。
“為什麼我這心裡慌得厲害?”
等待的路途中,鶯鶯尋了處人少的地方站著,越想越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兒。
扭頭看向燕姬華離去的方向,蜿蜒曲折的道路上早已沒了人煙,鶯鶯輕輕閉上眼睛,腦海中循環想著她離去時燕寧對她的態度……
瑞吉有事,他也有事。
可如今他一手遮天,究竟有什麼事需要他和瑞吉親自處理?
心跳突兀漏掉一拍,鶯鶯又想起昨晚沒有出現的欽容,她像是察覺到什麼,將目光落在那看似完好無問題的馬車輪子上。
“係統。”鶯鶯澀聲喊得同時,人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你能不能幫我查查,能不能幫我查查欽容和燕姬華兩方是否安好。”
她邊說著邊悄無聲息往後退,幾乎是係統檢測出結果的同時,她轉身就朝著燕姬華離去的方向跑。
“欸,姑娘!”
“顧姑娘!”
隨行的侍衛一直關注著鶯鶯,見她跑了他們連忙追趕。
以她的速度,就算是用輕功也跑不過一群東宮高手,鶯鶯知道風影兵符落到她手中後,就一直有風影軍暗中保護著她,不能暴露欽容安排在她身邊的人,於是她把心一橫掏出那枚兵符,大聲喊著:“風影軍速來幫我!”
枯敗的樹枝輕晃,僅是眨眼間,鶯鶯麵前就出現四五名戴著麵具的黑甲侍從,有他們幫鶯鶯攔住燕寧的人,鶯鶯速度極快的朝著燕姬華離去的方向追。
“不能出事,你們一定不能出事……”
鶯鶯小聲喃著,腦海中全是係統那句:【城外荒廢的寺廟處,燕姬華一行人遭遇行刺。】
遭遇……行刺。
誰能有這麼大本身,躲避過欽容的暗探保護去行刺他們呢?
就隻有那一個人了。
鶯鶯覺得自己可真傻啊,她再一次體會到做人的可怕,一次次錯信燕寧,竟天真的以為他還有幾分良知,以為他真的會放過燕姬華他們。
傻啊,她太傻了,太傻太傻。
在趕去寺廟的路上,鶯鶯想著哪怕燕寧已經對燕姬華和董王爺出手,隻要人沒死他就算把人傷了打成重傷,她也能選擇原諒他一些,可是……
可是寺廟外燒毀的馬車讓她看不到希望,馬車四周屍體遍布,通向裡麵的階梯上灑滿鮮血,浸染一大片白色的雪花。
雪落無聲,鶯鶯失去力氣跪倒在地上,看到寺廟門邊掉有一塊染血玉佩,擦乾淨後上麵清晰刻有二字——
“修、顏。”
鶯鶯記得這是燕姬華時常掛在嘴邊的名字,這是董王爺的名字。
【宿主小心,他們就在裡麵。】係統不再搞怪用各類人的聲音,冷冰冰的機械音試圖遮掩住什麼。
鶯鶯握著那枚玉佩嗚咽哭出聲音,從係統的話中已經猜到了裡麵的情況。
……死了吧。
係統都不敢告訴她裡麵的情況,他們一定都死了。
燕寧那麼壞,他一邊裝作好人讓她親眼看著燕姬華他們離開,一邊又將她困在消息不流通的城門外,帶著瑞吉埋伏刺殺董王爺他們,煞費苦心壓根就沒打算讓他們活著。
邁著沉重的腳步進入寺廟,鶯鶯發現裡麵要比外麵還要安靜。
寺廟中損壞的佛像上結滿蜘蛛網,佛像的腦袋掉落在地,用悲憫的神情望著裡院。
鶯鶯循著血跡一路進入院中,想象中的打鬥嘈雜都不複存在,她來晚了,過分安靜的寺廟告訴她一切都已經結束,這場雪的到來目的不純,刺眼的白與紅相融是對鶯鶯最惡意的嘲諷。
“修顏,修顏……”
輕微的抽泣引來鶯鶯的注意,鶯鶯在聽到哭聲時渾身一顫,掉頭循著聲音找去了藏書閣。
藏書閣三麵建樓,中間留出一片空曠的地麵,是個藏人的好地方。鶯鶯還當燕姬華逃入這裡躲過一劫,誰知一推開門,就看到那片空地上立著一人。
男人身形修長一身黑衣,握在手中的長劍寒光凜冽,血珠順著劍身正一滴滴滑落。
吱——
推門聲掩蓋住藏書閣的哭聲,鶯鶯在看到男人時一愣,很快就看到男人幾步遠外,燕姬華衣裙環散,正抱著董王爺坐在空地上。
“修顏,修顏你醒醒呀。”
“修顏你不要睡,你不是說要一直陪著我嗎?”
無視黑衣男人,鶯鶯快步朝燕姬華走去,看到人活著她緊繃的情緒才有所緩和。蹲到他們麵前正要查看董王爺的情況,鶯鶯忽然看到燕姬華身下隱現一大片血跡。
滴答滴答。
鶯鶯抬起的手僵在空中,她睜大雙眸才看清董王爺心口有一處劍傷,血順著他的衣襟浸濕燕姬華的衣裙,正一點點向外擴散,燕姬華像是感覺不到般,她一直緊緊抱著董王爺,溫柔喃聲著:“你醒醒呀。”
“咱們才剛上路,你怎麼就可以先睡了呢。”
“修顏,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看這周圍的景色多美呢。北域向來多大雪,等咱們的孩子出生,我們帶著他一起去堆雪人好不好?”
“不行,不行的。”
燕姬華的臉緊緊貼在董王爺臉上,除了護在懷中的董王爺,她已經看不到鶯鶯或是彆人的存在。眼淚滾落砸下董王爺垂落的睫毛上,她哭啞著聲音說:“下雪了,我要你現在就陪我起來堆雪人。”
“你最疼我的,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就一眼好不好。”
董王爺死了。
高聳的閣樓遮天蔽日,燕姬華披頭散發懷抱著董王爺像是失了神智,本就瘦削的麵頰更是慘白如骷髏,僅剩的漂亮眼睛也變得空洞無神,正一點點閉上。
風過劍鳴,鶯鶯聽到劍尖劃在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心中翻湧的痛意與怒火幾乎燒毀她的理智,鶯鶯站起身抓住身後人的衣襟,幾乎失控喊著:“燕寧,你到底有沒有人性!”
儘管男人蒙著麵紗,但鶯鶯隻通過一雙眼睛就能把他認出來。
這雙與燕姬華一模一樣的眼睛,鶯鶯記入了骨血中。
撿起地上的劍,鶯鶯恨極朝著燕寧捅去,燕寧側身避開收起手中的劍,一味防守並未對鶯鶯出手。
他沒想讓鶯鶯看到眼前這一幕,董王爺願意放棄爭奪皇位,對於一顆廢棋他也不是非要趕儘殺絕。隻是很多時候他也身不由己,心中壓著很多秘密無法同人訴說,燕寧如今願意將這些分享給鶯鶯聽。
“我好恨你。”
正要開口,燕寧忽然聽到鶯鶯說的這四個字。
緊接著他對上一雙黑亮滿含恨意的雙眸,腳下一蹌踉,他心神恍惚忽然站住不動了,於是劍身順利穿入他的身體,鮮血染滿鶯鶯握劍的手。
痛啊,可真痛,燕寧保持著被刺的姿勢沒動,抬起手輕輕拉下麵紗。
“他們死了……你就這麼恨我嗎?”
燕寧這個時候還能苦笑出來,董王爺之前刺殺的位置再次崩裂,明明那處距離心臟還有幾指,燕寧卻忽然痛的呼吸急促。
窒息的疼痛鋪天蓋地,這種感覺遠比欽容前世折磨他時還要痛苦,挺直的脊背忍不住彎下,燕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鶯鶯看,好久才找回聲音問:“如果我說,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你可以不恨我嗎?”
——可以嗎?
——可以嗎?
不求原諒,他隻希望在這冷冰冰的世界裡,少一個恨他的人。
鶯鶯沒來得及回答他。
怒意湧上心頭又被她生生壓下,過重的刺激導致她的身體被快速摧垮,張口的同時噴出一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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