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梁齊善離開,皇帝依舊皺著眉頭。
禦書房伺候的小太監上來添水,大著膽子說:“陛下心係百姓,可也要保重身體才是。”
“奴婢聽說武寧侯盤了兩千多頃地,他家中糧食必定不少,隻要他肯開倉放糧——”
是他!
皇帝理也沒理這小太監,“宣武寧侯進宮!”
小太監急忙跑了出去,“陛下要見武寧侯,還不快去叫他!”
看見跑腿的太監急匆匆出去,小太監笑了笑,“得罪了乾爹,有你好果子吃!”
禦書房裡,皇帝已經站了起來,焦急地在禦書房裡踱步了。
他仿佛記得是夏末秋初的時候,他幾個皇兒進宮請安,跟他說了武寧侯在院子裡修了個高台,還說要夜觀天象。
他問武寧侯可看出來什麼,幾個皇兒說武寧侯覺得要乾旱,直接接茬種了玉米。
那會兒幾個皇兒還在嘲笑他,說武寧侯看著是種地的出身,卻不知道養地,叫他這麼種下去,怕是三五年都養不回來。
武寧侯知道要乾旱!
他是怎麼知道的?
皇帝在禦書房裡走了三十幾圈,才終於等來了武寧侯。
“坐!”
“上茶!”
“都給我出去!”
皇帝連著聲的吩咐,可等到章長卿道了謝坐下,他也沒說出第四句話來。
章長卿端起茶杯喝了半杯,能叫皇帝如此驚慌失措的,隻能是乾旱了。
皇帝沒有不想長命百歲的,就是一統**的皇帝,也依舊被人用“海上有仙山,虛無縹緲間”這樣的理由騙了。
半晌,皇帝終於開口了,“愛卿,你是如何知道要乾旱的?”
章長卿略帶著驚訝的看了一眼皇帝,道:“夜觀天象,偶有所感。”
皇帝皺著眉頭,畢竟武寧侯這形象,不管是跟道骨仙風,還是得道高僧,都相差甚遠。
不像啊……
皇帝又問:“那這乾旱又要持續多久?”
章長卿要就想好了應答,“臣隻能隱約感到一年之內的事情,應該是沒什麼大礙的,到了明年秋天,糧食都還是豐收的,所以臣估摸著到了明年春天就無礙了。”
皇帝鬆了口氣,心裡頓時升起來個念頭:問他自己的壽命!
可……皇帝又問,“那你追上北戍王,也是因為偶有所感?”
章長卿搖頭,“那倒不是,這偶有所感,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事兒。”
皇帝歎道:“的確是不算己身。”
他猶豫了好久,這才又鼓足勇氣,“愛卿……朕……朕自打從秋獵回來,就茶飯不香,手足無力,怕不是長壽之兆……明年這個時候,朕可還在?”
“陛下!”章長卿誠惶誠恐的起身,雙手一拱頭一低,“微臣惶恐!”
“說!”皇帝麵色一沉,厲聲道,章長卿這麼一恐慌,他總算找到了點平常跟大臣對話的節奏,心裡那點尷尬也消失了。
章長卿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皇帝並不敢打攪他,直到他又睜開了眼睛。
“說!”皇帝再次喝道。
“陛下。”章長卿微微鬆了口氣,“微微”到能叫皇帝看見他的如釋重負,“臣隻能看見一年左右的事情,至少到後年除夕,陛下是安然無恙的。”
“臣看見陛下在城門敲鐘了。”
皇帝大笑好幾聲,縱然是失態也管不了許多了。沒什麼比知道自己還能活過兩個年更叫人高興了!
而且敲鐘,若是還能敲鐘——那鐘錘可不輕,證明他身體良好!
看見皇帝這樣的表現,章長卿越發覺得他已經知道自己活不長了。
“賞!朕要重重賞你!賞武寧侯黃金萬兩!珍珠十斛!瑪瑙十斛!”
章長卿立即又謝恩,這次賞得都是好東西,單從總價值上可能不比他上次因為功勞封爵,可單價上來說,是遠遠超過了。
可是笑著笑著,皇帝又冷靜下來,立即又盤算起得失來。
他想著這個隻能一年之內的偶有所感。
關乎己身的看不見,那無雙的命運應該也就看不見。
而且應該也不是什麼都能算,那他豈不是要忙死?
“你回來之後,朕一直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排你。”皇帝歎氣。
章長卿適時地保持著沉默。
“兵部都是滿的,彆的地方——朕實話實說,彆的地方你著實不是太合適。禦林軍雖然還有幾個空位,可朕不忍心叫你又去勞累。”
章長卿歎了一聲,皇帝一開始防著他,連守城的禦林軍都不打算叫他進去,“陛下說的是。”
皇帝笑了起來,從桌子後頭走出來,有了章長卿這番話,他頓時覺得自己腿也不軟了,胳膊也有勁兒了。
“不過今兒這個難題解決了!”皇帝大笑,“成林安!宣旨,朕要封武寧侯做司天台少監!”
“多謝陛下。”章長卿行禮道,司天台……是個能隨時進宮的衙門。
“你彆看少監才是正四品的官職,可司天台一眾官員進宮不用通傳,每月有十天要在宮裡伴駕。”皇帝笑道,“這是彆人求也求不到的好差事。”
皇帝解釋的很是詳細,當然最重要的……他一旦進了司天台,依照他的脾氣,怕不是經常要去找無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