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賀文軒(1 / 2)

東宮瘦馬 義楚 13360 字 4個月前

陳珩在城外有一處彆院, 出了城門三十裡左右,快馬加鞭須得兩個時辰。

下馬的時候,天還沒亮, 八月底的天瞧著像是快要入秋了, 霧蒙蒙的一片。馬蹄聲撕破了院子的寂靜, 還沒停穩人就跳了下來。

遠處的天還是朦朧的, 廊簷下的兩隻油紙燈籠褪了色,隨著風響微微晃蕩,裡麵的小廝聽見聲響揉著眼睛出來開門, 瞧見來人嘴巴都張大了:“殿……殿下?”

這可是卯時, 城門還沒開,這個時辰殿下怎麼出來的?小廝嚇了一跳,腦子裡立馬清醒了,連忙跪在了地上:“叩……叩見殿下。”

陳珩單手握著馬鞭站在門口, 看著敞開的大門, 卻沒進去。朱紅色的大門透著一股老舊, 這處彆院他買來後就很少來過。

“殿……殿下?”

小廝跪在地上, 瞧見來人許久沒動 ,疑惑地抬起頭。

“簫先生人呢?”馬鞭扔到小廝身上,陳珩垂下眼簾跨著大步往裡走去。小廝急忙的捧著馬鞭追上去:“簫先生睡了,殿下……”

“讓他立即帶人來見我。”

這院子裡許久沒人住,透著一股暗沉的奢華。瞬息過後漆黑的院子裡瞬間變得燈火通明,丫鬟們捧著茶水送上來,顫顫巍巍的侍奉著。

過了有一會兒, 才有人帶著人進來,領頭的人是個青年,身材修長, 身著一件百合色洽金蓮花紋路的便袍,人還沒進來倒是立即就先笑上來:“猜到了你會來,沒想到這樣等不及。”

他頗為悠閒地搖晃著手中的折扇,露出一張貌若潘安的臉來。

“人呢。”麵對來人了的打趣兒,陳珩眼神都沒往他那瞥一眼,一隻手摸索著手指上的玉板子,漆黑的眼簾透著幾分寒意。

“倒是頭一次瞧見你這樣的表情。”簫行州瞧見他這副模樣,倒也不敢再打趣兒了,折扇一甩衝著外麵輕喊了一聲:“進來吧。”

陳珩立即往門口看去,來人為一男一女,男的身著一身深藍色的素麵錦緞袍子,衣服幾乎是罩著身上,空蕩蕩的過分消瘦。

麵容清秀文氣,帶著明顯的病弱之態,消瘦白皙得有些嚇人。

陳珩有內力,又在戰場見過太多的人,一眼就瞧出這人弱得很,或是天生的體弱,加上後期的折磨,這人像是一副活不長的樣子。

他擰著眉心,目光又放在了旁邊的女子身上。

第一眼,就是漂亮,羸弱可憐,一張臉生得單純,惹人憐惜生的是一副極好的長相。他目光或許是太刺眼,長相過於淩厲,嚇得來人有些閃躲,縮著脖子躲開了他的眼神。

陳珩的眉心,微不可查的皺了皺。

簫行州走上前,合上手中的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將臉板回來讓恒親王瞧個清楚:“這位,是玉簫姑娘,你要找的人當年被賣入了瘦馬場裡的,她就是當年的其中一個。”

同年同日被賣入瘦馬場所裡與洛長安一般大的孩子一同有二十多個。那二十多個全都查了,家底三代都查的清清楚楚,沒有一個人是的。

後麵一查才知曉,其中還有幾個因生得好,被挑到彆的地方。

“玉簫姑娘生的漂亮,自小就被跳走了,去了個叫月樓的場子裡。”簫行州扭頭再往來人身上多看了幾眼,搖著手中的折扇輕嘖了幾聲:“果真,美人不愧就是美人,倒是讓我好找。”

“簫行州。”

前方的人嗬斥了一聲,簫行州這才訕訕的放下手:“不過你也彆著急,這位不是你要找的那個。”簫行州搖晃著手中的折扇,又道:“你這是屬於關心則亂。”

陳珩一下子從椅子上起身,漆黑的麵上已經陰沉如水,他快馬加鞭連夜趕來,他帶回來兩個人居然說是不是?

眼看著要發火,簫行州趕緊揮手讓兩人下去。

玉簫扶著旁邊的人轉身,快到門口忽然又扭頭跪了下來:“大人,大人您幫幫我們,我知道大人要找的人。”

簫行州麵上的笑意也褪去了,往後撤了兩步。

“七年前,我們被拐去當做瘦馬,我因為姿色不錯還沒幾日就被挑走了,同行的與我年紀一般大的,還……還有一人。”玉簫跪在地上,顫顫巍巍。

陳珩放在扶手上的手捏緊,若是不錯的話,這最後一人,要麼是他尋覓了一年的人。要麼,這一年來便是他冤枉了長安。

這個人,是最後一個希望,也是最後一個未解之謎。

“那人呢?”

扶手上的手指泛白,陳珩漆黑的眼簾透著幾分讓人懼怕的冰冷:“人在哪?”

簫行州知道這事對他而言有多重要,早就收了玩笑的心思,跪了下來:“屬下去尋了,沒尋到。”怕提前告知讓他失望,故而他楊州多逗留了許久,卻是蛛絲馬跡都找不到一點。

像是被人特意抹去了蹤跡一樣,後來,他隻得返還回京,順手將這兩人也給帶上了,尋不到人,這兩人就是知道那人行蹤的,最起碼也能撬開嘴,再去查。

淩厲如鷹似的目光往下,嚇得一屋子的人瑟瑟發抖,玉簫跪在地上,身子縮著,顫抖了好幾聲卻是說不出話來。

她不知道,一年都過去了,走得悄無聲息她連她是死是活她都不知道。

“敢問大人,找她做什麼?”就在陳珩接近於暴怒之時,屋子裡卻有人開口。陳珩的目光放在開口說話的來人身上。

說話之人,明顯的體弱之症,麵上消瘦得沒有丁點的肉感,一句話剛說完,便扭頭猛然咳嗽了幾聲。

“你也認得?”

“見過幾次麵罷了。”賀文軒淡淡開口,“大人,您還沒告訴我,找她是為了什麼。”

陳珩淩厲的目光看過去,一寸一寸的像是要撥開將人看個清楚,他生來就是一副淩厲的長相,在西北那麼多年,見得多了,殺的人也多了。

哪怕是什麼都不做,光是渾身的氣勢也是讓人瞧後瑟瑟發抖的。

麵前這人一身的病弱,消瘦得看似一陣風就能將人吹跑,但對上他的目光,卻是半點的不懼怕,好像是要費儘心思地也要問個清楚。

“故人。”

許久之後,陳珩才吐出這兩個字,這個人生死看淡,體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逼迫他無用。

他說完這句話,眯了眯眼睛,又搖了搖頭:“或許也不是。”尋了太久,卻看不見結果,他都不知堅持是錯,還是放棄是錯。

撐著扶手起身,陳珩抬手捏了捏眉心。

地上的人神色卻是無半分的異動,分明是清俊的長相,卻是顯得有些冷心冷清:“大人應當位高權重,隻要大人為草民做件事,我願意協助大人尋人。”

陳珩眼尾一掃,眼中的氣勢逼的人顫抖,輕蔑不屑:“你有什麼把握尋到人?”

“草民是無本事,但草民見過她,又恰巧會些書畫,畫個小像應當不成問題。”

“有了畫像去尋,至少比漫無目的地去找要好上許多。”賀文軒眼神卻是看向他,蒼白的麵上卻是笑了笑:“但,草民是有要求的,就看這個人對大人來說重要不重要了。”

“說!”許久之後,陳珩才開口。

“三日後的秋闈,我要參考。”賀文軒低頭,猛然咳嗽了幾聲:“在下一介草民,沒考中秀才,無法參加科考,還望大人給草民擬一個身份,讓草民圓了這個夢。”

輕笑一聲,陳珩的眼神已經起了殺心,目光落在地上許久,玄色的長靴忽而跨起往門口走去。

“明日自有人帶你入京。”發寒的聲音是像是冰渣子:“科舉九日,還望你莫要凍死在貢院。”

“是。”賀文軒跪在身後,麵對著那道背影,笑道:“到時草民出來,一定親自奉上畫像。”那背影匆匆,瞬間就消失。

簫行州來回看了幾眼,手中的折扇對著兩人點了點,趕緊又追了上去。

等後麵的人聽不見了,他才敢開口:“殿下……殿下……”

屋子裡都安靜之後,玉簫才起身扶著賀文軒起來:“賀公子。”玉簫看著麵前的這人的臉,無端的有些羞紅:“賀公子分明中了秀才,為何還要故意這樣說?”

溫香軟玉靠近,賀文軒眉心微微皺了皺,腳步不自然的朝後退開半步:“賀某如今賤命一條,殘破之身如何敢用真名?”

玉簫這才記起,賀府已經抄了個乾淨,雖是沒株連九族,但賀文軒的名字日後是再也不可能走仕途之路了。

一年前,那場轟動楊州的大案,楊州知府被抄家,當晚死在了牢獄之中。也正是因為他自小養在紹興老家,少有人知曉揚州知府有個私生子,再加上死前供認不諱,多人費儘心血力保於他這才撿回了一條小命。

“你……”玉簫扶著他的胳膊,羞紅了臉,到最後卻也隻是支支吾吾地吐出一句:“你……你莫要傷心。”

賀文軒垂下眼睛,像是透過這人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神情,他眼神凝住了半響,隨後眼中的光才一點一點熄滅。

玉簫頭微微歪了歪,餘光感受到來人一直看著自己,悄悄兒的,麵上泛起了羞紅。

*****

東宮

玉笙讓人叫了沈太醫來,自孟雪瑤住進這合歡殿開始,沈太醫從一開始的每日一次,到如今的三日一次來她這合歡殿中。

剛開始玉笙還頗為不耐孟雪瑤,後來這位孟表小姐為她擋了不少的事,她都有些開始同情起這位孟小姐來。

“都昏了一個多月了,人是不是醒不過來了?”

玉笙看著前方正在收拾藥箱的沈太醫,沈太醫說過,後腦勺上的傷口愈合之後,人還沒醒,日後就更加難了。

她私下去找太子妃提過兩次,太子妃都表示出一副並不想管這件事的樣子,玉笙便特意讓人將孟雪瑤安排在了偏殿。

“也不一定。”

沈清雲搖頭輕笑了一聲,道:“讓宮女們每日照看著,可能哪一天就忽然醒了。”

太醫都是這樣,救死扶傷是本性,話自然說得不會太死。孟小姐甚是可憐,躺在她的合歡殿,玉笙也不在乎多一個人或者少一個人。

“你放心,你這上藥救人的都是每日都來,我不過是隨口吩咐一句而已。”

垂下眼簾,玉笙又想了想:“上次問你的事可有結果了?”

元承徽摸肚子的樣子,玉笙至今不能放下心,特意派人問了最近東宮可有去拿安胎藥的。

“沒有。”沈太醫扭頭,直接道:“最近幾日我特意注意了,安胎藥的藥劑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