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彎下腰,拎起那貓崽子放在桌麵上,小貓崽通身雪白,除了瘦弱一些渾身都是勁兒,瞧著是很健康。
小腿短短的,被太子放在折子上,月份估計是太小,走得左右搖晃。
太子眼看著它要爬到自己身側了,抬起一隻手指抵住貓的腦袋將它壓了下去,貓一時不差,摔了個屁蹲兒。
王全無聲笑了一聲,趕緊低下頭。
太子手指還伸著,等小貓爬起來,他手指又伸了出去。這番來了兩三次,小貓便就炸了毛,他剛碰到貓的額頭,貓爪子就露了出來,差點兒撓到他。
“殿下。”瞧見那貓傷人,王全嚇了一跳,地上那跪著的小太監更是渾身顫抖。
“你膽子也大。”
太子卻飛速的收回手,沒讓小貓抓到。看著倒在書案上的小東西,輕笑了一聲:“跟你那主子,性子一模一樣。”
跪著的小太監嚇出了一額頭的冷汗,要是讓他養的貓傷了太子,隻怕給他八條命都不夠賠的。
“殿下。”小太監鬆了口氣,輕聲兒道:“貓這東西記仇,您若是招了它,它會記住你的。”
“記仇?”太子挑了挑眉,看著桌麵上的貓,有什麼豁然開朗:“你說貓記仇?”
小太監愣愣的點了點頭。
太子輕笑一聲,看著桌麵上的貓崽子,反手在桌麵上扣了扣,看著炸毛的小東西,問:“記仇怎麼哄?”
“啊?”小太監抬起頭,一時有半響的迷糊。
卻見太子那冰冷的眉心垂了下來,嚇得小太監後背崩得筆直,額頭的冷汗往下砸,過了有一會兒,頭頂才傳來淡淡的聲音:“平日裡如何伺候貓的,性格特點都寫下來。”
小太監冷汗都砸在了地毯上,才渾身顫抖地開口:“是,奴才遵命。”
完全將腿軟的小太監給拖了下去,屋子裡安靜之後,太子低頭繼續看折子,他身側的桌麵上,一隻雪白的小貓正蜷縮著身子睡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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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雨下了五六日,後幾日聽聞殿下出了趟京城,回來的時候科舉剛好結束。
玉笙這幾日過得還是悠閒,她少出去,平日裡時常來找她的薑承徽有幾日沒來了,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是病了。
穿著件薄紗站在書房門口等著一個時辰,連著門都沒進去,丟了好大一個臉。估計是怕閒言碎語沒臉麵,回來之後就鎖在自己院子裡稱病。就是不知是真病還是裝病了。
薑承徽不來,殿下也不在東宮。她難得的清靜了兩日,過得倒是舒坦,卻是不知身側危險正在降臨。
黑夜
京都的一處院內,四周的燈火都熄
滅了,隻有一處院子裡,廊簷下的秀燈還燃著明亮的燭光。
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的棗樹下,莊牧從馬車上下來,掀開外麵藏藍色的車簾,裡麵走出一個身披黑色氅衣的男子來。
墨玉墜在腰腹之間,莊牧推開門帶人走了進去。
屋子裡,玉簫聽見聲響,緊張的雙手雙腳都發涼。科舉九日,今日下午貢院的學子們便出來了,賀文軒身子從小就不好,天生的體弱。
科舉結束後,人更是瘦得隻餘下皮包骨。
她心疼的眼淚啪啪掉,回來之後想讓人休息,賀文軒卻是道:“等著吧,人馬上就要來了。”玉簫便陪著他坐在這兒等著。
這處也是那貴人的地方,賀文軒去貢院後便將她們安置在了這裡。這院子不大卻也不小,在福祥胡同裡,四麵都是坊市白日裡格外的熱鬨。
隻晚上的時候清淨了許多,安靜的黑夜裡似乎還能聽見馬蹄的聲響。
賀文軒那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他麵帶著微笑看著門口,感受到那堅定沉穩的腳步聲朝著屋子越發地靠近。
扭頭對著玉簫道:“去泡一壺茶來。”
六安瓜片泛著清香,玉簫端著兩盞茶進來的時候,恒親王恰好進來。
今日是月初,他寒毒發作了,黑色的大氅裹得緊緊的,可依舊掩蓋不住眉眼之間的冷意。玉簫站在一邊,看著人有些不敢靠近。
賀文軒走上來,接過她手中的托盤,舉起一杯茶送了上去:“看來貴人是生了病。”難怪誤了些時辰,但卻天都黑了也要趕過來,一日都不能等。
“看來她對你很重要。”
茶盞接過,恒親王掀開之後喝了一口,淡淡問:“畫呢?”
寒毒發作,他雖吃了藥,卻依舊渾身發冷,屋子裡沒點炭火,他指尖分明連半分溫度都沒有,稍微一揚眉氣勢卻是逼得人不敢靠近。
“草民鬥膽,想多問一句,若她是您找的故人的話,您該當如何?”
那雙眼眸比平日裡冷了不少,眼眶發紅,裡麵還泛著血絲,抬起頭來往上看的時候,氣勢是讓人幾乎快要跪下的。
玉簫端著托盤,站在燈影下,托盤上的空茶盞顛動的上下顫抖。
屋子裡響起杯蓋撞擊的響聲。
賀文軒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人回答,笑了笑,剛要說話,卻見那人開了口。恒親王的語氣有些寒,又有些沙啞,像是幾日沒睡好。
“若真是她,我定八抬大轎迎娶,護她一生。”
賀文軒垂下的眉眼揚了揚,似是笑了,他生得瘦弱,有些單薄,卻不矮,相反,身姿修長是真正的敦厚儒雅之人。
眉眼中溢出一絲笑意,他忽然又問:“娶她?若是她身世淒苦,受儘了折磨,如今又不知身在何處,或……或者,又是在誰人的懷中呢?”
瘦馬是什麼?說得好聽點是教一群女子學習琴棋書畫,說的現實點就是伺候男人的玩物,不過是貴點與便宜的差彆。
他尋了一年都沒尋到,後來才逐漸地放棄了。要麼就是沒了,要麼就是在哪個位高權重人的手中。
賀文軒看著身側的人:“若真是如此,您該當如何?”
茶盞放下來,恒親王嗤笑了一聲,黑色的大氅上,那張臉幾乎是融入了領口的毛領中,泛紅的眼中帶著血絲:
“若真的如此,該是我對不住她。”
閉了閉眼睛,想到那個結果,恒親王語氣裡有些輕狂:“隻要不是當今聖上的手中,我若是想要一樣能將人帶回來,護在身後。”
賀文軒看了他許久,漆黑的眼簾垂下來,像是帶著幾分豔羨。一寸一寸挪開目光後,他扭頭捂住唇咳嗽了兩聲。
抬手抵住,輕笑著道:“那若不是你的故人呢?”
“不是?”恒親王眯了眯眼睛,又搖了搖頭:“不是就不是吧。”不是的話,他能如何?不是的話,他這麼長時間來的,疑惑,懷疑,還有冷落。
也算是徹底熄滅了他的不安。
賀文軒仔細瞧過他的眼神,見的確沒什麼威脅之後,青竹色的長袍轉身,他從裡屋拿出一卷畫來:“那就恭祝貴人,心想事成。”
馬車中
寬大的車廂裡,頭頂鑲嵌著幾顆拳頭大的夜明珠,車廂中泛著瑩瑩的透亮。手側的炭盆中炭火劈裡啪啦的響著,恒親王躺在金線描花的迎枕上,手中正拿著畫卷。
翻來覆去的,卻沒打開。
莊牧在外麵駕馬,秋日裡的天還是冷的,黑檀木的馬車跑出福祥胡同,白日間坊市裡此時安靜得隻有馬蹄響。
“殿下……”馬鞭抽打在馬背上,伴隨著狠厲的風響:“回哪裡?”
車廂內,那一雙修長的手骨結突出,一點一點掀開了畫卷。
女子身著絲綢罩衣,下麵一襲如意百褶裙,素色的鬥篷上繡著綠鄂梅,巴掌大的臉上眉目精致好看,靈動又雅致。
她拎一盞燈走在雪地中,背後,是一大片如火般的白雪紅梅。
拿住畫像的手垂下,恒親王盯著那張臉看了許久,外麵,莊牧沒聽見聲響,抽了下馬鞭,又問了一句:“殿下,我們去哪?“
車廂中過了許久,才傳來一絲聲響:“回恒親王府。”
福祥胡同中,最後一聲馬蹄響都聽不見了。
玉簫轉身,看著身側的人:“剛剛你問的那些話,是在保護玉笙吧?”賀文軒向來不是這樣咄咄逼人的性子,他能問出這些已經費勁了千百般的考慮了。
微風一吹,那青竹色的長袍蜷在人身上,賀文軒隨著廊簷下的秀燈點了點頭:“回吧。”
他將最後一絲眼神收回去,關了門。
朱紅色的大門傳來嘎吱的輕響,玉簫跟在後麵,有些酸:“都一年了,你還記得她的模樣?”他從未給自己畫過畫像。
跺了跺腳,玉簫又生悶氣:“若是他見色起意怎麼辦?”玉笙那張臉,放眼京都也是少有的。
“畫的不好。”
賀文軒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一聲,向來敦厚嚴肅的人,卸去了壓力有了幾分輕鬆:“我隻畫了五分像。”
至於為的什麼,他不說,玉簫心中也全部明白。
五分像,眉目五官都精致,卻不是一模一樣。
端是怕了她剛剛說的那樣,見色起意,他這樣高貴身份的人,五分容色應當好找,若不是他要的人,他斷然不會為難。
若就是他要的故人,長相如何自然不重要。
隻是,女子的容色可為底氣,特彆是想玉笙這種沒家世背景的。
畫像上五分姿容已經如此靈動美豔了,若是看見她真人必然更加讓人驚豔
憐惜。
這是賀文軒送給玉笙的一張底牌。
剛剛那幾句話,如今這五分像的畫卷。樁樁件件,哪一樣都是精心籌謀的心血,就是怕給她添了半點的不利。
玉簫壓下心中的酸楚,將溢出來的眼淚給逼了回去,她挺直腰杆,微微歪著頭,烏黑的頭發下,一截脖子如雪如綢。
麵上擠出一絲笑來,舉手投足她儘量讓自己與那人更像一些:“你一去幾日,今晚我想陪著你。”
那雙手伸出來,勾住了青竹長袍下的腰帶。
賀文軒麵上的笑意僵硬了一會兒,隨即低下頭。雪白的脖子細膩又柔軟,她歪了歪腦袋,麵上勾出一抹熟悉的笑。
“行麼?”她用那雙熟悉的眼眸哀求,手也往他腰帶裡鑽。
握住她的手鬆開,賀文軒任由她動作,閉了閉眼睛,忽而打橫將人抱了起來。
月色搖曳,蓮花池中春水在微微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