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垂下眼眸,沒有接話。這麼些年,若不是因為‘洛長安’的出現,沒人敢在皇後娘娘麵前談論起洛家兩個字。
“太子殿下覺得,本宮說得可對。”似是不滿他的沉默,皇後低聲又問了一句。
太子這才抬起眼簾:“事情既已結束,母後又為舊事重提?”
皇後娘娘那雙眼睛在太子身上來回看了許久,眼神落在他臉上,一眼不眨的看著。不知過了多久,皇後娘娘這才挪開目光。
她捧起一邊的茶盞,似乎是在笑了。
茶香送入口中,傳來一絲甘甜,皇後輕抿了一口:“因為這件事情沒有結束。”放下手中的茶盞,皇後娘娘眼神垂下來,素衣籠在身上,似是帶起一股傷感。
“當年,洛家功高蓋主,攛掇太子去爭奪皇位。”
時隔多年,這件事說出來,依舊讓皇後滿是怨恨。她抬起頭,狠狠地咬著牙:“本宮的孩兒因為洛家而死,若不是因為陛下慈悲,不予追究,本宮與你都要遭受牽連。”
窗外的雨下的越發大了,雨水打著窗戶,伴隨著雷響。
皇後那張臉,籠在燭火之下,她整個人顫了顫,又抬起頭去看向太子:“洛家死有餘辜,本宮說的可對?”
太子坐在她對麵,手中的茶盞裡湧著淡淡的茶香。他下垂著的眼簾數盯著杯盞,卻還是沒有接話。
皇後的心,忽然往下沉了下來。心口猶如被人攥緊,越縮越緊。
時隔多年,洛太妃那張相似的臉在她眼前晃蕩。而更令她惴惴不安的是,太子當時的反應。
陛下的樣子,定然是早就知曉了。那太子呢……皇後眼中的神情褪去,一雙眼睛變得滿是厲光,太子可曾知道?
他後院的那個良娣,居然才是洛家當年真正的遺孤。
握住茶盞的手輕輕打著顫,皇後抬起頭:“太子?”
剛好,抬起頭時,太子殿下正在看她,冰冷的眼神坦坦蕩蕩,一片冷意。
皇後先是渾身一僵,隨即麵上笑意一點一點淡了下來。無需多言,太子殿下的神色已經表明了一切。
太子知道。
他連著瞞都不想瞞著。
手心之中一片冰冷,皇後猛然直起身:“你分明知曉,你後院的那個良娣就是洛家的人,你居然還寵著她?”
瘦馬出身,一年就升為良娣,這最後固然有皇上插手,可這實打實的偏寵,可是真真兒的。
皇後忽然就想起,有一次她去東宮,瞧見的敬事房的檔案本,那上麵密密麻麻的,都是她盛寵的證據。
身子一軟,皇後猛然掐緊掌心下的扶手,這才得以穩住:“你……你分明知曉她是洛家遺孤,居然還敢放在自己身邊,疼著,寵著。”
“今日更是不顧本宮的命令,當著本宮的麵就對人這番護著了,日後,若是登基為帝王,你還要放在身側不成?”
每說一個字,皇後的語氣就重上一分,到最後已經是咬牙切齒,渾身顫抖的模樣了。唇齒之間死死地咬著,一張臉上隱隱可見的是瘋狂。
太子站在她對麵,麵對這番激烈的言論,卻是毫無半分的反應,他垂下眼眸,冷靜地看著皇後顫抖。
乾脆利索地點頭:“是。”
朝冠一動,紅寶石下的東珠微微晃蕩,遮住了太子殿下眼眸中的神色:“所以,母後,您千萬不要動她。”
扶手上的指尖已經一片青紫,此時若是有一塊鏡子,皇後看著銅鏡裡的自己,隻怕那上麵的人,神色可怕的她自己都認不出。
“放肆!”大喊一聲。
牙齒緊咬著,皇後的眼神落在他胸前的那團蛟龍上:“你今日過來,是來警告本宮的。”
“兒臣不敢。”
太子殿下輕輕撂下眼皮:“兒臣隻是來提醒母後。”
“她是我後院的人,是兒臣的良娣,‘洛長安’既已死,母後的手就無需再伸這麼長了。”
唇齒之間一股血腥味,皇後用力地咬出血紅一片。
太子舉起雙手,麵朝著她彎下腰:“話已帶到,兒臣這就告退。”
緋紅色的太子吉服從她麵前走過,皇後又掐了掐手心,乾枯沙啞的聲音衝著那背影嘶吼:“洛家當年,這番欺負你母後,害死你的親兄長,你如今為了個女人……”
“不顧你生母,不念你兄,你如此這番,可配為人子,可顧及孝道!”
嘶吼之下,那修長挺直的背影漸漸停住。
太子背對著皇後,合上的眼簾漸漸睜開,餘光瞥向背後,眼眸中的神色卻叫人瞧不出來:“當年的真相到底如何,洛家是何原因被抄家滿門,皇兄又可是真的謀逆,母後當真以為無人知道?”
他頓了頓,薄唇扯出一絲諷刺的笑來:“至於生母,親兄?”漆黑一片的眼簾撩起,眼中淬了冰。太子嗤笑一聲,抬起頭大步朝前走:“樁樁件件,又有哪一樣是真的?”
屋外一道閃電,震得半邊天都亮了。
一道雷鳴聲響猛然落下,皇後看著那雨簾中的背影,身子忽然往後一道:“混賬……”牙齒哆嗦著,她伸出說,指著前方的背影:“他……他都知道了?”
秦嬤嬤本在暗處,瞧見皇後娘娘要倒,一個閃身,幾乎是飛過來。手臂半分不顫,將人穩穩當當的接住了。
“娘娘,您不要胡思亂想。”
“他知道了!”手指哆嗦著許久,皇後顫抖著卻是收不回去。嘴裡卻是篤定的道:“他一定是知道了!!”
皇後娘娘臉色鐵青,伴隨著屋外的雷鳴聲響,整個人猶如鬼厲。
嘴裡卻是一直在念叨著:“他一定是知道了。”
“皇後!”秦嬤嬤用力抱著皇後,嘴裡安慰著:“娘娘您彆著急,不過就是個女子,娘娘您能處理掉一個,也能處理掉第二個。”
“不……不一樣。”嘴唇顫抖著,裡麵沒有一絲血色,皇後所有的尊嚴與驕傲似乎都不見了,如今隻餘下發顫:
“太……太子這個樣子,是知道了……”
知道了,當年,洛家被滅滿門,是她一手造成。知道……知道……
皇後娘娘渾身顫抖,秦嬤嬤也跟著心驚膽戰。嘴裡卻是在安慰著道:“娘娘,您彆自己嚇自己。”
“就算太子殿下知道了他的身世,娘娘您養育殿下多年,殿下如今又是太子,他還需要陸家,還會害你不成?”
外麵雷雨之聲,轟鳴而響。
倒在地上的皇後猛然仰起頭,閃電打下來,照的她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上幾乎透明。
嘴唇哆嗦著,皇後一字一句的擠出一段話:
“他……他早就知道了他不是本宮親生?”
陸家牢牢地占據皇後與太子妃之位,外表看似風光無限,但她心中卻依舊不安。這麼多年,東宮上下無一所出,半點動靜都沒有。
沒有陸家的血脈,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太子不是她親生,骨子裡沒流陸家的血,日後哪怕是當上了皇位,隻怕也不會念及陸家之情。她之前隻當是靜好不懂事,這麼些年,與太子感情不好,這才沒能懷上龍嗣。
可如今細想起來,她渾身上下冰冷的沒了知覺。
八年沒有子嗣,真正的原因,到底是因為太子妃不想要,還是……因為太子不敢要?
一個留著陸家血脈的孩子,若是生下來,陸家注定會起異心。
所以,他乾脆的連子嗣都不要了。太子妃在後宮下藥,隻怕就是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為不要孩子,本就是他的目的。
他偽裝的居然如此之好!
平日裡與自己雖不親近,卻也算有禮。
可是背地裡,又是幾時知曉了自己的身份?這麼些年,他麵上叫著母後,背地裡卻是暗暗地在防著自己。
細想起來,皇後人不伶仃的,打了個寒戰。
他今日故意說出,為的就是警告自己,他就是要護著那個女人。若是自己當真動了手,毫不猶豫的,下一把刀對準的就是她的脖子。
夜晚烏雲一片漆黑,雷雨大的有些嚇人。
王全一路;跟在殿下身後。油紙傘遮擋不住什麼,他半邊身子都跟著濕了。
太子一路上,半句話都沒有。
王全屏住呼吸,不敢吱聲,他跟在太子殿下身後,直到停下來。抬起頭往前看,卻是見殿下不知何時走到了合歡殿的門口。
門關著,燈火也熄了,瞧著玉主子像是睡著了。王全抬頭瞥了一眼,壓低聲音問:“殿下,可要奴才敲門?”
太子站在合歡殿門口,雷雨落在青石板上,玄色的長靴早就濕的透徹。
他抬起頭看向那匾額,他的腿不聽使喚,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這裡。漆黑的眼簾顫了顫,將眼眸中的神色壓了下去。
油紙傘下,雨簾之中,緋紅色的身姿一點一點愈發挺拔。
隔著雨聲,又像是籠了一層朦朧的霧色。修長的身姿如同階下玉蘭,很快融入一片雨裡。
“不用了。”
大雨之下,久久的才傳來一聲歎息。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的身世之前有暗線提過感謝在2021-04-2123:49:29~2021-04-2523:38: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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