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山總喜歡四肢著地,外加兩隻爪子,跑起來簡直飛快,被陳星要求站立行走後有點不情不願,但仿佛通過觀察,看見這裡的胡人都是直立行走,便勉強按陳星的要求走了一段。
陳星原本想回到敕勒川後,便給肖山準備衣服,再幫他洗澡,奈何變故突生,實在沒有機會。
“這裡是什麼?”陳星被肖山帶到了一個山洞前,裡頭吹出少許風來。
肖山在地上畫了幾座山,指指四周,又指山洞,在山外畫了個細線人,又畫了一條線,從山裡穿過去,繞回到人的背後,打了個箭頭。
“太好了!這裡有個洞!這山洞還能出去!”陳星驚呼道,“太好了!你們真是太聰明了!”
狼馱著狽從山洞裡出去了,肖山又揮了揮爪子,陳星馬上明白——他要去偷襲那黑影武將司馬越。隻因昔時這夥活屍侵略了卡羅刹山,也導致了最後陸影病情的惡化,肖山雖不知原因,卻能感覺到活屍、武士等等與陸影之死必然有關,他要報仇。
“等等,”陳星果斷道,“先讓人撤出去,走。”
肖山要往山洞裡鑽,陳星卻道:“彆鬨了!跟我走!”於是拖著肖山,不由分說把他帶回鐵勒族營地去。陳星忽而發現這招確實很好用,難怪項述每次懶得解釋,就直接上手用拖的或架的。
鐵勒人營地中氣氛相當凝重,陳星匆忙闖入時,眾人仿佛在進行極其艱難的決議,項述的臉色更難看了。
“你們打算怎麼辦?”陳星見營地裡有吃的,便拿了分給肖山。肖山一見有吃的,於是暫時忘了報仇之事,坐下就開始吃喝。
項述說:“五更時分,鐵勒打頭,帶領敕勒十六部突圍,逃出去多少算多少,先安置了族中老小,再找車羅風。”
陳星說:“肖山找到個地方……哎!彆喝!那是酒!”
肖山抱著瓦罐,已連著喝了大半罐酒下去。
二更,敕勒川二十餘萬人沿著山洞悄無聲息地撤退,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項述與陳星站在洞口後斷後,各部族長數過人頭,跟著離開。
三更,四更,直到五更時分,峽穀外傳來鴉鳴,鐵勒人是最後走的。
“離開陰山以後去什麼地方?”陳星說,“入關?”
“往西北走,”項述說,“哈拉和林。”
陳星本以為項述會留下來,直到所有人撤離後,方單槍匹馬,殺進活屍軍內,緝拿車羅風下落,但他沒有這麼做。
“走罷。”項述把醉酒的肖山交給陳星。
陳星有點意外,項述深呼吸,皺眉,說道:“你是對的,我現在必須與族人們在一起。,不能再離開他們。”
他們牽著馬往前走,項述忽然又說:“誰教你這些?”
“什麼?”陳星還在想敵人的事,茫然道。
項述說:“你比我想得通透,與其一腔意氣用事,不如珍惜眼前人。”
陳星無奈笑笑,心想也許是因為我自己也時日無多吧,一個人,隻要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自然而然地就會去關注眼前的事。
但他沒有說,隻是答道:“我也不知道這樣對不對,隻是你看,他們都將希望放在你的身上,而且遭遇了魃亂,大夥兒還沒定下神來,現在貿然反攻,隻會更危險,大家都需要喘息。”
馬匹能分的全部分掉了,陳星與項述、肖山三人隻有一匹馬。
“奇怪,”陳星說,“你娘留下的馬呢?”
卡羅刹山外,馬兒自己跑走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陳星總覺得那馬當時似乎想帶他們去某個地方,不僅如此,就連方才通人性的狽,亦多多少少讓他覺得奇怪。萬法歸寂之後,世間諸多妖族已失去開口的能力,更修煉不出人身。陰山此地雖不說妖怪眾多,幾隻卻是一定有的,說不定馬兒與狽本來也都是妖,更知道什麼內情。
但形勢緊迫,已由不得他們再追查,項述牽著馬,陳星在馬上抱著肖山,跟隨大部隊動身,十六胡知道這是他們活命的最後機會,都開始急行軍。馬匹與車輛讓給了老弱婦孺,一日間便到了薩拉烏蘇河。
抵達龍城時,已過三晝夜,陳星簡直筋疲力儘,二十來萬人湧入哈拉和林,瞬間整座廢棄的古城恢複了生氣。項述第一件事就是派出各族,加固城牆,增派巡邏人手,火把徹夜長燃,將龍城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軍事碉堡。
獵人們四散入平原,一麵偵查,一麵設法重新準備過冬物資,打來獸肉以養活各自的族人。項述一連幾日裡話說得很少,讓陳星總有點擔心,抵達龍城的第一天,外頭又引起了少許騷亂。
狼群全部圍在了龍城的城牆下,各族剛開始覺得有點危險,這一路上,陳星已朝胡人們解釋過,狼們是保護他們的,乃是匈奴人的守護者,其餘各族便不太懼怕。但就在臘月廿二這天,狼群開始此起彼伏地嗥叫。
陳星跟著肖山,上了城牆,肖山蹲在城牆上,朝下頭叫了幾聲。
項述也來了,隻見白鬃出列,仰頭,望向肖山,彼此對著狼嗥數聲,陳星忽然發現了,肖山眼裡有淚。
“它們要走了是嗎?”陳星朝肖山問。
肖山不明所以,但“走”字這些天裡說得最多,他聽懂了,便點點頭。
於是白鬃帶著狼群,轉而北上,消失在了大雪原中。
項述說:“狼群也知道,再駐留此地,隻會與人搶食,誰也過不了冬。”
匈奴人們紛紛出來,拜彆被他們當作“狼神”的白鬃大狼,陳星心想從此以後,肖山你也隻剩下自己了。
“好吧,既然是這樣……”陳星說,“你的夥伴們可都走啦,肖山,那,咱們不如就……”
肖山:“?”
“洗個澡?”陳星對肖山簡直忍無可忍了。
“不!”肖山喊道,“不!不!不!走!走!”
肖山學會的第一句話是“陳星”,第二句就是“不!”,第三句是“走!”。緊接著,陳星在城裡兜了好大一個圈,終於在匈奴人、鐵勒人與高車人的協助下,齊心協力抓住了肖山,把他按進了裝滿了熱騰騰的水的浴池裡。
肖山大喊著“不不不”,最後被陳星強行搓洗了一番,開始狂叫。
“你看我也要洗澡!”陳星道,“你是人!不是動物!而且就算動物,也要洗澡的!”
陳星被不住掙紮的肖山弄得全身濕透,隻得自己也進去洗,方便控製他。哈拉和林內有匈奴王行宮,浴池足有六尺見方,水房內燒起柴火,蓄雪池中雪化為熱水,便可湧入供人洗滌用。
陳星帶著肖山一起洗澡,肖山終於全部被打濕了,破罐子破摔,索性安靜下來。
“你看看你!”陳星提著肖山手腕,給他搓洗了半天,說,“臟死了啊!”
肖山把腦袋湊過來,頂到陳星麵前。
陳星:“??”
肖山那頭發亂糟糟的,項述的聲音說:“他讓你舔。”
陳星無論如何舔不下嘴去,想起狼給狼崽子洗澡,似乎正是以舔毛的方式,動物中方有“舐犢”一說。隻得湊過去聞了聞,便當舔過了。
項述進了浴室,解開一身大單於武袍,也走進浴池裡來泡著,疲憊地出了口氣。
“情況如何?”陳星問。
“斥候探到,活屍已經在路上了,”項述答道,“剛過薩拉烏蘇河。”
天寒地凍,活屍群的速度放緩了些,陳星前些日子中聽到鐵勒人議論,項述製定了計劃,暫緩報仇,最重要的事是顧全族人性命。而車羅風,如果成為了活屍軍的一員,他一定會回來的。
這些日子裡,陳星能感覺到,項述的心情極其壓抑,若換了他獨自一人,現在一定已去尋找車羅風了。但他身為大單於,保護整個敕勒川,是他最大的責任。
陳星不敢多問有關車羅風之事,認真地給肖山理順頭發,隻道:“咱們得在龍城外,將這群家夥一次全燒掉。”
“是的。”項述答道,“這是敕勒盟成立以來,最大的危險,但我相信能過去,幸好有你。”
陳星聽到這話時頗覺意外,看了項述一眼。
項述靠過來些許,示意陳星給自己搓肩膀,陳星道:“憑什麼?!又是我?”
“你給肖山洗,不給我洗?”項述閉著眼,隨口道。
陳星於是隻得放下肖山,幫項述洗頭,肖山又在背後纏著陳星,整個人掛他身上。項述忽然轉身,將肖山按到水裡,陳星與肖山頓時一同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