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搖搖頭,自己也說不明白。
“铩羽而歸?”苻堅怒極反笑,“這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能耐了。天下四分五裂已久,漢人於南陲苟延殘喘,你們的氣數已近終結。自古以來,千秋萬世的人們,隻會銘記一統天下的英主,為此做出少許犧牲,又有何懼?若非在大秦嬴政的鐵騎下六國覆滅,你們漢人又何來近千年的輝煌鼎盛?!這天下南北之分太久了,久得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朕才是唯一的‘天命’。”
“哪怕用這等手段,”謝安依舊客客氣氣地說道,“陛下也在所不惜麼?”
苻堅說:“看來你們對長生之軍,是斷然抱著不齒之心了。”
項述依舊安靜地觀察苻堅,慕容衝按在劍柄上的手已微微發抖,項述卻暗中做了個手勢,示意不要貿然行動,等他命令。
“我想為你們介紹兩個人,”苻堅一轉話頭,說道,“還請入座。你們,進來罷。”
謝安微微皺眉,苻堅轉身落座,眼看暴風將起,卻倏然又變得風平浪靜。繼而帳外等候之人聽到宣召,兩名漢人應聲而入。
“除了小獸林王,這裡都是老朋友,”王子夜笑道,“正免得寒暄了。不過,我還是想朝各位介紹一位大名鼎鼎的……”
“王猛?!”慕容衝頓時血液上湧,顫聲道。
另一名文士身長八尺,麵容肅穆,臉帶灰敗,雙目渾濁,入帳後朝眾人稍一拱手。
陳星:“……………………”
王子夜已換了一副身軀,帶來的那人,則令陳星猶如當頭遭了一記晴天霹靂,心中怒火熊熊燃起,那是王猛!他的大師兄!
慕容衝被囚於長安的每個夜晚,俱對這名漢人恨得咬牙切齒,隻因當年鮮卑大燕便是滅於此人手中!五胡中更不知有多少人對他抱有深仇大恨。
苻堅說:“朕平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景略先朕一步而去,平定天下的大計,亦因此擱置。如今王子夜為朕求得長生之法,將已逝之人,召回人間……各位。”
苻堅環顧四周,說道:“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比重獲所失,更令人快意的呢?”
霎時鴻廬內眾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朕的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苻堅微閉著眼,喃喃道,“摯愛,接連離開的摯友……”繼而睜開眼,看著小獸林王,目光再逐一掃過項述、陳星、謝安、石沫坤等人,眼中帶著憐憫之色:“你們的父親、母親、兄弟、兒女……”
“所有失去的,都將回來。”苻堅緩緩道,“我們將長生不死,找回在這世上,一直念念不忘的東西。那將是真正的千秋萬世、永垂不朽。”
王子夜看著陳星,嘴角現出了勝利的微笑,仿佛猜到這一招足以漂亮地擊垮他。陳星隻是怔怔看著王猛,王猛離世距今不過七年,正葬在長安,沒想到連他也被複活了!
王子夜說:“各位總覺得,複活死者違逆天理,在你們的眼裡,魃軍亦隻知殺戮,毫無人性,今日請王大人過來,便是請各位看看,他與生前,究竟有何不同。”
王猛欣然一看眾人,就連謝安受到這等衝擊,頓時也不知該說什麼,設若眼前的王猛就是生前的王猛,那麼南方抵禦苻堅的戰術,就得全盤打翻重來了!這家夥的智慧絕不容小覷,當初就連桓溫亦折在他的手裡!
“謝安石,”王猛緩緩道,“沒想到你會親自前來和談,好久不見了。”
謝安:“……”
苻堅驟然聽到王猛喝破身份,先是一怔,繼而現出“果然如此”的神態。
“你老了,”王猛歎道,“安石,不複當年了。”
謝安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喃喃道:“王景略,你這又是何苦?不,你不是他。”
謝安少年時曾與王猛結識,後各為其主,一事大晉,一奉大秦,雖都身在敵營,對彼此的風格卻更熟悉不過。
“我記得你生前勸說過苻堅,”謝安說,“終其一生,不可南伐。如今的你,已不再是你了。”
“此一時,彼一時則已。”王猛抬眉,認真道,“既然機會已經來了,為何不能是現在呢?”說著,王猛側頭,一瞥陳星,說道:“小師弟,如果師兄所記不差,被歲星入命的你……”
陳星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啊,言多必失,我覺得你可以閉嘴了。”
項述皺起眉頭。
王猛頓時愣住。
“你終於露出尾巴了。”陳星詫異地端詳王猛,再一瞥在他身後的王子夜,事實上從王猛現身的那一刻起,陳星就一直在想得怎麼擊破王子夜複活死人的這招。要讓苻堅與王子夜的同盟瓦解,就必須從根本上打擊他們,什麼是根本?自然就是這些人了。
於是陳星心道雖然這麼做不太厚道,但不好意思了,我要開始造謠了。
項述轉頭望向陳星。
“原來,你們所謂的‘長生’,”陳星認真道,“就是四處刨彆人家的祖墳麼?”
眾人:“??”
陳星坦然道:“然後再把往生者從墳墓中喚出來,當作你的扯線木偶?這些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罷!全是你王子夜在不同的人身上唱戲?”
王子夜:“……”
這對王子夜而言,實在是冤枉了他,但這個時候,哪來的機會朝眾人解釋?況且他還得提防陳星這麼說的目的,就是為了套出細節。
“看來要附身在這麼多人身上,”陳星唏噓道,“還得裝得惟妙惟肖,屍亥大人當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呢。容我冒昧地問一句,你假裝成清河公主,與苻堅相處的時候,就不覺得彆扭嗎?”
苻家一怔。
王子夜頓時大怒:“你這是造謠!你們自己不會看!你以為陛下是瞎子?清河若是我所扮,陛下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王猛,你自己說……”
陳星:“不必說了!師父從未朝大師兄提起過半句我的身份,更彆說歲星一事,這不是我師兄!”
王猛:“師弟,你……”
在座活人裡,隻有陳星是王猛生前的小師弟,也隻有他有資格開口否認王猛的身份,於是陳星管你三七二十一,哪怕你是我師兄,我直說不是,誰來對證?
王子夜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指鹿為馬,自己當真是百口莫辯,馬上朝苻堅解釋道:“陛下!這小子在胡謅!絕無此事……”
眾人被陳星說得頓時背脊生寒,這些被王子夜從墳墓中重新喚醒的死人,是不是真如他所言,沒有自己的意識!周甄、清河公主,甚至溫徹……他們全是在王子夜意念之下行動的扯線木偶!
王子夜終於忍不住解釋,冷笑道:“清河尚在活著時,便飲下了我予以她的魔神血,於是保有了自我意識,驅魔師!你對這方麵的了解,尚有欠缺呐,果然還是太嫩了。”
“什麼?”陳星眯起眼,成功地把王子夜騙進了坑裡,“飲下了什麼?”
王子夜:“……”
鴻廬中一片肅靜,王子夜暗道壞了,竟口不擇言,說出了真相。
接下來已用不著陳星再說了,苻堅聽懂對話,現出被欺騙的怒意。
“王子夜!”苻堅冷冷道,“三年前,你就已經在布局了?!”
王子夜忽然發出一聲怪笑,既然被陳星拆穿,也不打算再隱瞞了,臉色一沉,說道:“既然大家都是有備而來,不如今天就等著看看,你的歲星,到底能不能愛屋及烏,救下你的同伴們?”
陳星臉色瞬間變了。
“彆與他廢話!動手!”項述卻不受王子夜影響,捏碎了手中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