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看見馮千鈞的一刻, 差點樂瘋了,連聲道:“你怎麼來了?”
“項兄弟呢?”馮千鈞來不及回答, 先是大步進房。陳星說:“他就在床底!咱們先去找馬!得儘快離開襄陽。”
“對, ”馮千鈞說, “找輛車, 他現在不方便行動……”
馮千鈞湊到床底下, 朝項述打了個招呼, 繼而又與陳星轉身出了院子。
項述:“???”
陳星跟在馮千鈞身後, 跑出刺史府去,馮千鈞說:“他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正在河裡洗澡!誰來朝我解釋一下, 為什麼上一刻咱們還在陰陽鑒裡的長安城中抓屍亥,突然就變成了我在三年前麥城外頭的河裡洗澡?”
陳星說:“你最後記得的事情是……”
陳星突然就想起來了,那天他們在陰陽鑒中設伏,馮千鈞與肖山同時被蚩尤控製, 其後就再無音訊, 接下來的三個月裡,顯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說不定還死了?而當定海珠發動,時光逆轉,這個時候的馮千鈞,正在趕往麥城的路上, 於是一天後, 他們才會相遇。
“我這半夜三更的,”馮千鈞說,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闖了一家民居,問清楚時間,突然想到你這會兒不是應該在襄陽嗎?就快馬加鞭地過來了……”
馮千鈞顯然更快地搞清楚了狀況,當即下了明智無比的決定——先找到陳星再說。
“所以你也記得後麵發生的那些事。”陳星說,“我也記得!真是奇怪了,為什麼朱序和其他人沒有這段記憶?肖山呢?現在的肖山還在卡羅刹?他暫時應該還是安全的……我直到今年冬天才認識了他……謝師兄在建康。等等,肖山在卡羅刹,陸影是不是還活著?!”
想到這點,陳星先前來不及細想的許多事,一下就炸了出來,太多的信息讓他有點應接不暇。
馮千鈞說:“我哥應當還活著,王子夜就不知道了,後來你們殺了他嗎?等等,現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找地方慢慢商量!”
陳星喊道:“有人來了!”
一隊秦軍朝著馮千鈞衝來,陳星正要讓馮千鈞閉眼,準備用心燈閃他們時,馮千鈞出刀,隨手瀟灑一抖,朝著街道揮去。
刹那整條長街上的樹木倒了下來,秦軍頓時人仰馬翻,摔了滿地。
陳星:“!!!”
馮千鈞道:“而且我更驚訝的是,森羅刀變得不一樣了。”
“因為萬法複生了……”陳星說,“先找馬,咱們耽誤太久了。”
“對對!”馮千鈞說,“回頭還得找你仔細琢磨……”
兩人跑向被馮千鈞放倒的秦軍,秦軍士兵卻是大驚,倉皇上馬,又全跑了。
“彆跑啊!”陳星道,“把馬留下來!”
馮千鈞還差點被自己放倒的樹絆摔跤,追不上戰馬,隻得一籌莫展,看著陳星。
“怎麼今天這麼倒黴?”陳星回到院中,兩人又出現在了項述的視野裡,這下隻能抱著項述,徒步跑出城去了,幸好有了馮千鈞。
兩人轉頭,看床底下的項述。
項述眼裡充滿了茫然,與他們對視,無法開口說話。
馮千鈞:“天亮了,他還得等多久才能動?”
陳星:“彆想了,好幾個時辰呢。”
馮千鈞說:“這不好辦啊,我要扛著他,就怕顧不上你了,你的歲星呢?趕緊讓送兩匹馬來。”
“歲……歲星?”陳星說,“歲星!歲星!”
陳星在那黑暗裡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呆呆站著,說:“歲星走了!我明白了!因為他走了!我的運氣恢複正常了!”
“走去哪兒了?”馮千鈞頓時驚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當真?”
項述:“???”
陳星:“真的走了嗎?”說著低頭,看著自己雙手,喃喃道:“我不用死了?我可以活下去了?!”
就在此刻,院外流箭四飛,秦軍大聲叫囂,顯然又帶來了幫手,卻不敢闖刺史府,隻是以箭朝著裡頭亂射,釘在房門外發出亂響。馮千鈞道:“當心亂箭!秦軍箭頭都喂有烈性麻藥的!”
陳星猝不及防,被流箭在大腿上射了一記,頓時痛喊。
項述:“!!!”
馮千鈞喝道:“到裡頭去躲著!這裡交給我!”
陳星:“啊!我中箭了!啊哈哈哈,我中箭了!”
馮千鈞要炸了:“笑個鬼啊!快自己包紮下!”
陳星一瘸一拐,還在門檻上絆了下,令他絕望了一輩子的宿命,竟在此刻奇妙地解開。
“我中箭了!”陳星轉頭,朝項述笑道,“我……歲星走了……這箭……箭……”
突然,陳星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
“箭上……有毒。“陳星歪倒下來,摔在地上。
馮千鈞出去一趟,隻聽外麵連聲大喊,已將秦兵全部解決,又回到房裡,見陳星麻藥入體,躺著不動了,臉上還帶著凝固的笑容。
馮千鈞忙上前搖晃:“天馳!”
項述:“…………………………………………”
又一個時辰過去。
馮千鈞騎馬,背後中了麻藥、動彈不得的陳星被綁在馮千鈞身上,另一匹馬上橫載著被裹在棉被裡的項述,離開襄陽。日出之際,刺史府烈火衝天,慕容垂等人進入府內設立據點後,得到陳星提醒的朱序,當即發動布置,火燒刺史府,繼而帶著所餘無幾的士兵奮力衝殺。不敵,落敗被擒,降秦。
太元四年,二月初二,襄陽陷落。
兩騎衝出城外,朝著南麵突破黑煙,遙遙而去。遮天戰火裡飛出一隻金紅色的鳥兒,追著陳星展翅飛往北麵。
長安。
天際層雲密布,暗雷滾滾,初春時節,陰雨紛飛,已是早上,卻依舊全城昏暗。
這是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春日上午,大街小巷商鋪開張,百官入宮上早朝,地麵濕漉漉一片,草木在這初春時節萌發新芽。這一天民間也稱為“龍抬頭”,乃是北方之龍蘇醒的一刻。
一切看上去毫無變化,王子夜卻在夜半時突然發現,情況變得不一樣了。
四更時他匆忙來到觀星台,天空卻陰雲密布,什麼都看不見,落著小雨。星監聽聞王子夜去了,隻得睡眼惺忪地起來奉陪,冒雨上了高台,說:“王大人?”
王子夜滿臉迷茫,站在台上,伸出手接了少許雨水,自言自語道:“這天地……今天是什麼日子?”
“龍抬頭,”星監笑道,“地氣蘇醒。”
“萬法蘇生,”王子夜說,“怎麼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夜之間,消失了足足三百年之久的天地靈氣,毫無征兆地回來了——正如它無聲無息地銷聲匿跡,甚至無人感覺到,那個確切的時間點。
似乎是子時……王子夜開始回憶,自己開始察覺到不對的一刻,是二月初二的子時。發生了什麼?從哪裡開始的?沒有明確的變化。
定海珠被打碎了?!這不可能!無論在何處碎裂,都必然引起靈氣波湧的痕跡!項語嫣究竟將它藏在了何處?
王子夜馬上轉身下了高台,回到馬車上。
“大人,去上朝麼?”車夫問。
王子夜說道:“鬆柏居,現在就去。”
正午,荊州黃村中,溪邊民宅前。
金紅色的鳥兒飛來,停在宅畔一棵梧桐樹上。
陳星的麻藥勁過了,簡單包紮了下大腿,親手打來水,給項述洗過臉。馮千鈞被折騰了一整夜,累得不行,從村裡搜刮了些逃難留下的糧米,開始煮粥。
“真是美玉一枚啊。”陳星看著項述,越看越喜歡。
項述眉頭微微擰了起來,麵部已有少許表情,注視陳星。陳星偷看馮千鈞,見他沒注意到自己,便有點想低頭親項述一下,卻又十分不好意思,臉上倏然浮起紅暈。
“藥力還得等多久?”馮千鈞說,“這點鐵定不夠吃的,先湊合吧,到了麥城再去合夥劫東哲一票。”
陳星有點踉蹌,起身去給項述換水,說道:“待項述恢複,吃點東西,咱們先得將事情理清楚,這麼多事實在太缺頭緒了。”
馮千鈞說:“不,在過來時,我特地注意到了一件事,襄陽城中的東哲錢莊還開著。”
陳星說:“對,隻是……”
馮千鈞道:“這就是最最最重要的關鍵線索。”
陳星:“?”
陳星洗完布巾,繼續給項述擦臉,轉頭疑惑地看馮千鈞。
馮千鈞:“根據東哲錢莊依然存在,咱們就可以推斷出所有的事來了,東哲尚在,也即證明溫徹還在人世。”
陳星:“對!否則就說不通了!”
陳星這一路上雖然中了麻藥,卻一直在思考,屍亥是不是還活著?蚩尤又在哪裡?如果當真因為定海珠,所有的人全都回到了三年前。那麼也就是說,這三年裡死去的那些人,全部都在!
“溫徹在,”馮千鈞說,“也即說明其他人全都在。”
“青兒還在!”陳星笑了起來。
馮千鈞的眼眶頓時就有點濕潤,點了點頭,說:“拓跋焱也在。”
陳星:“!!!”
拓跋焱沒有死!
“陸影也在……”陳星喃喃道,“阿克勒王他們都在……”
突然陳星想到車羅風也在,一下就開心不起來了,恨恨看著項述。
項述:“???????”
陳星扣著手指,彈了下項述額頭,留下一個淺淺的紅印。馮千鈞又說:“清河也還在。”
陳星知道馮千鈞這下麻煩大了。
“屍亥多半也在。”馮千鈞又揚眉道。
“對。”陳星點頭,再次起身,去換布巾,已餓得有氣無力了,說,“粥還沒好嗎?吃了再說吧,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忽然間,一隻小狗兒聞到粥的氣味,跑過來了,朝著陳星狂搖尾巴,開始“汪汪汪”地叫。
陳星頓時猶如五雷轟頂。
“馮大哥?”陳星喃喃道。
馮千鈞看了眼,頓時喊道:“啊!是項述!”
被棉被裹著、放在牆根下曬太陽的項述露出奇怪的表情。
項述:“………………”
“項述——!”陳星狂叫道,“項述!你還是來了!天啊——!!!”
那小狗為了保護陳星,最後被入魔的清河公主刺死,陳星一見到它,平生所學詩書已無法表達他的激動之情,當即就撲了上去!
“項述!彆跑!認得我麼?”馮千鈞趕緊放下煮粥的勺,跑了過去。
小狗被陳星的熱情嚇了一跳,轉身跑了。陳星大腿中箭,身上帶傷,一瘸一拐地跑不快,與馮千鈞一時都忘了真·項述在一旁看著,眼中隻有這小狗,陳星忙指揮道:“快抓住它!彆讓它跑了!”
馮千鈞趕緊也去追,說:“它以為你跟它玩呢!你先彆跑!”
陳星:“我控製不住我自己啊啊啊!項述!快過來!我想死你啦!”
於是兩人就在項述麵前跑來跑去,到處圍追堵截那狗,小狗跑來跑去,與一瘸一拐的陳星玩了一會兒,最後跑到粥鍋前,被陳星抱了起來。
陳星抱著那狗,又哭又笑,拚命親它。
簡直是與那狗抱頭痛哭。
馮千鈞在旁看著陳星笑,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陳星:“!!!”
陳星剛一轉頭,也眼前一黑,被項述的手掌切中後頸,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