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陳星笑了起來,說,“懂了,你的意思是,啞巴等著對方送自己,心裡頭在較勁嗎?”
項述隨手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無所謂,愛怎麼理解怎麼理解。
陳星又說:“為什麼不是啞巴送呢?他明明喜歡對方。”
項述正色:“那女孩不就仗著……”
陳星說:“男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兒,少年郎吧。”
項述便“哦”了聲,想了一想,答道:“少年仗著啞巴喜歡自己,是以待他忍不住了先送,啞巴卻已表了真心,買下手繩,不就已是有意?喜歡是兩個人的事,何必這麼欺負人?”
“這哪裡說得通?”陳星忽然就有點生氣了,說,“少年之前根本不知道!他也喜歡那啞巴!”
“那他為何不說?”項述有點奇怪,怎麼說著彆人的事,陳星突然就生氣起來。這人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覺得啞巴不愛他。”陳星想了想,說,“他……嗯,他得了病,也活不長了。”
項述皺眉道:“怎麼亂七八糟的條件越來越多了?先前怎不一次說清楚?”
陳星:“感情的事,哪裡說得清?算了!”
陳星要被項述氣死了,項述卻十分疑惑,問:“怎麼了?”
本來還好好的,突然就翻臉了,這小子是不是有病?
項述快步追上,打量陳星:“你……”
“我沒有病!”陳星馬上澄清道,“少年也不是我,這事兒是我聽回來的。”
“那你氣什麼?”項述道。
陳星馬上笑道:“有嗎?我沒氣啊。啊,都到這兒了,不如等馮大哥出來見麵吧?”
項述:“……”
決定分頭行動時,馮千鈞與他們約好每天都出來見一次麵,交換情報,哪怕被事絆住了也另有聯絡方式。而他們不知不覺走著,卻是已到了漢人區的碰頭地點。
這是城北一家曲樓,雖為漢人所開,平日裡卻也有不少胡人前來賞樂聚會。大單於一到,雅座中的胡人們紛紛帶著家眷,過來行禮,掌櫃又收拾了座位,好一會兒才安頓下來。
“好難聽……”陳星聽著曲子,朝項述說,“你會樂器嗎?”
項述有點走神,仿佛聽到陳星方才所言,想起許多事,卻朦朦朧朧的,隻抓不住。
項述剛點了頭,卻意識到了,改口道:“不會。”
“你肯定會,”陳星說,“我看到你點頭了!”
項述:“……”
陳星喚來小二,借了把古琴,調了下音,朝項述說:“我聽過一首曲子,不知來曆,像是塞外的曲子……不知道你認得出不。”
項述自市集上那話後,便始終出神,眉毛微微擰著,甚至忘了看陳星,麵朝雅座下的庭院出神,及至聽得陳星起了個頭,忽然神色一變,看著他。
陳星開始彈“浮生曲”,斷斷續續的,一時整個樓中一片安靜,項述的眉毛漸漸舒展開來,看著專心的陳星。陳星眼裡帶著詢問神色,一瞥項述。
項述卻沒有說話,起身,來到陳星身後。
陳星:“!!!”
陳星的心臟頓時狂跳,隻見項述一手環過他的肩膀,另一手放在琴弦上,就這麼抱著陳星,牽著他的手指,按在其中的幾根弦上。
耳畔,項述的呼吸近在咫尺,伴隨著行雲流水般的樂聲,將整首浮生曲連了起來。
“你會古琴?”陳星震驚了,側頭,兩人挨得極近,差點就親上。項述馬上現出不自然的神情,放開陳星的手,回到自己那邊坐下。
“你居然會古琴!”陳星已經傻了,緣因項述從來沒告訴過自己會奏琴。
“怎麼?”項述不悅道。
陳星:“我以為你會……羌笛之類的……”
“我娘是漢人。”項述輕描淡寫地說。
陳星回憶起他們曾經相處的日子,項述從未表現過自己會彈古琴,甚至還讓陳星有空教他,這全是裝的!陳星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大單於的音律,可是在塞外聲名遠揚呢,”女孩的聲音在隔間笑道,“傳說連路過的大雁,都會飛下大地,聽他吹羌笛。”
陳星:“……”
清河公主?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陳星當即皺眉。
“那是被孤王射下來的。”項述淡淡道。
陳星一時不知該驚訝項述,還是驚訝清河公主了,隻見隔座屏風後,轉出雙目明亮、麵如春波的清河公主,過來朝項述稍一行禮,項述便點了點頭,目光落在清河身後那漢人身上。
馮千鎰,又見到他了。
陳星打量了馮千鎰一番,心道幸好沒在此地說驅魔的事。項述也沒問兩人來此地做什麼,隻盯著馮千鎰多看了兩眼。
清河公主又說:“長安不少人家聽聞大單於入京,紛紛帶著畫像進宮求見。沒想到倒是跑這兒幽會來了。”
項述淡淡答道:“你該回宮了罷,清河。堅頭見不到你人,不會到處派人找你嗎?”
清河公主笑道:“他有王子夜,才不會找我。罷了,這就回去了。”
清河公主與馮千鎰於是告辭,離開雅座。
陳星轉頭望向欄外天色,馮千鈞還沒有來,興許是趁著兄長不在家,開始動手偷陰陽鑒了。
“再等會兒?”陳星問。
項述忽道:“孤王有點事得離開一趟,你……”
陳星道:“想做什麼?我當然得和你一起!不然誰保護我?”
項述似乎有點難以決定,最後索性道:“那麼你必須聽吩咐,不可添亂。”
陳星乖乖道:“好的!”
項述起身,朝樓下看了眼,陳星尚不知他想做什麼,陪他一起好奇張望,項述卻開始寬衣解帶。
陳星心想怎麼說話說到一半,開始脫衣服了?!
項述脫了上半身外袍,將腰帶再次紮緊,現出內裡一身黑色單衣,令外袍上半截垂下,長袖在腰間打了個結,這麼一來,就看不出穿著王袍了,接著又展開左手,順手摘下戒指,遞在陳星手中,讓他收好,說:“你抱住我。”
陳星心想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於是主動抱住了項述。
項述:“……”
兩人對視,項述說:“不是抱腰……”
陳星“哦”了一聲,改為摟住他的脖子。項述伸手摟住陳星,轉身,帶著他跑出幾步,眨眼間跳出了曲樓二樓。
陳星就這麼飛出二樓,卻覺身體一輕,項述一手勾住瓦楞,帶著他飛身上了三樓,左腳在三樓柵欄上一點,借力,右腳又在木柱上一蹬,悄無聲息地飛起,帶著陳星在空中翻身,上了屋簷,暮色沉沉,朝馮千鎰離開的方向追去。
這輕功簡直絕了!陳星心道,從前項述都單手拖著他上房,倒是沒怎麼注意。
“你這身功夫到底怎麼練的?”陳星低聲說。
“想學?”項述隨口道,放開陳星,改為拖著他的手,兩人稍稍躬身,注視街道上離開的馬車。
陳星:“你射箭是不是很了得?”
項述答道:“還行罷。”
陳星說:“那你空了教我騎射罷。”
項述一瞥陳星,沒有回答,拉著他的手飛快往前走,不一會兒已無聲無息地越過馬車,來到最前頭。隻見馬車抵達北麵街口無人之處,來了一人,那人上得車去。
馬車再往前行進,不多時,那人下車,轉身離開。
陳星驀然想起一事,低聲問:“你想查清河公主與那人……在聊什麼嗎?”
項述“嗯”了聲,陳星意識到,項述已忘了前事,他不知道馮千鎰是馮千鈞的兄長,也不清楚陰陽鑒在馮家手裡!他們甚至沒朝項述多提。
馮千鎰與清河公主在此處密謀,一定是有什麼事想互通消息,而項述與陳星上樓時,恰好撞上了他們。兩人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想必是用手指蘸了茶水,於案上寫字交流。
但項述如果有心,便一定會發現隔座有人,隻要側頭一看,清河公主的行蹤必將暴露。與其賭他不發現二人在畔,不如主動過來打個招呼,以示並無嫌疑。
否則若被當麵撞上,就顯得更奇怪了。
那麼清河公主與馮千鎰在談什麼呢?想必是傳達命令,於是馮千鎰在離開後,很可能前去執行某個任務,果然,他派出了一名信使。
項述答道:“慕容家想謀逆,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那信使離開街上,快步進了無人小巷內,巷中停著一匹馬,信使正要翻身上馬時,屋簷上飛下一個黑影,隻是一掌,便切在此人後頸處,放倒了他。
陳星爬下地來,心驚膽戰地看著那信使,項述則將他提了起來,一腳踹到小巷深處,那人頓時醒了,一臉震驚地看著項述與陳星。
陳星:“你想把他交給苻堅嗎?”
項述長身而立,似在考慮。陳星又說:“如果把他交到苻堅手上,清河可就……危險了,你得想清楚。”
項述看了陳星一眼,沒有說話。
陳星打量那信使,問:“馮千鎰讓你做什麼去?交代清楚,說不定還能活命。”
“馮千鎰?”項述皺眉道。
黃昏時分,鬆柏居內。
馮千鈞終於將鬆柏居大掌櫃灌醉,成功偷到了進入地下錢庫的鑰匙。
“這酒量……”
馮千鈞喝得頭疼,早知道準備點迷藥,但若下迷藥,醒來後大掌櫃鐵定覺得不對勁,要不知不覺將鑰匙拿到手,取出陰陽鑒後再還回去,隻有灌酒一途。
這大掌櫃簡直是千杯不倒,浪費了他太多的時間。
他用鑰匙打開通往金庫的門,手裡拿著一盞燈,依次過錢庫、銀庫,到得金庫最深處,來到天機鎖前,掏出陳星給他的圖紙,依照圖紙,將密室門上的天機鎖複原。
“哢嚓”一聲輕響,馮千鈞推開密室門,轉身拿下燈,朝裡頭照去。
空空如也,與上一次來時不同,裡頭所有的東西都沒了。
馮千鈞:“……”
“小弟,你在找它麼?”馮千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馮千鈞驀然轉身,緊接著一聲巨響,陰陽鑒爆發出滔天黑氣,將馮千鈞吸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