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借舟(2 / 2)

定海浮生錄 非天夜翔 12314 字 10個月前

陳星點頭,知道高丘夫輕描淡寫的一句“大起大落”,便囊括了他與金煥相見、相知與相許的許多驚心動魄的過往,內裡不知牽扯了多少高句麗與東瀛的兩國之爭。

正如項述簡簡單單一句“命途輾轉卻終得同心”一般。

“你要麼出去走走?”項述忽然朝陳星說。

陳星莫名其妙,怎麼說著說著,突然讓他出去?你讓我退下?還有沒有天理了?又有什麼想瞞著我?

他懷疑地看著項述,項述使了個眼色,陳星更是疑惑,我又不想出去,讓我做什麼?但想到在高丘夫麵前,還是給項述個麵子,便假裝欣然道:“好。”

陳星走後,項述似在猶豫,高丘夫也看出來了,便問:“怎麼?述律空,你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項述考慮良久,終於道:“高丘夫,此事……當真難以啟齒,你我雖未有安答之名,卻情同兄弟,嗯……”

高丘夫童年時,曾被送到敕勒川充當質子,雖隻度過了短暫的一年,卻與項述十分談得來,兩人更跟隨老哲彆習練射箭。項述繼任大單於後,高句麗發生政變,亦是敕勒川借兵為他平了動亂。高丘夫雖不像車羅風有與項述一同長大的感情,卻有著生死之交的故誼。

“快說,”高丘夫道,“怎麼了?”

項述道:“你們……你與金煥……平時……不會受傷?”

高丘夫:“受傷?”

項述拿起案上的餅,卷成條,朝酒壺的開口裡放,一臉冷漠地示意他,意思是壺口太小,塞不進去。

高丘夫哈哈大笑,明白過來,說:“述律空,正好近日裡平壤來了一名東瀛的異人!正在城中開館獻藝,我這就著人吩咐他單獨開一場,金煥也正想聽聽。”

項述:“???”

高丘夫說:“這名異人,傳說身懷重器,專門傳授魚水歡好之術。”

項述馬上道:“算了。”

高丘夫說:“去看看罷,畢竟王舟也得等,金煥須得安排好食水,沒有三五天不能成行。”

項述皺眉道:“隻給你一天時間,儘快辦!”

陳星在王宮裡亂逛,十分無聊,但很快項述就出來了並朝他招手,侍者過來請兩人前去寢殿內休息,又備了嶄新的高句麗服。金椽宮內,住房格局甚小,較之建康與長安大開大闔的宮殿,房間鋪了地榻,一麵山水屏風擋著,用紙門相隔,顯得小巧而典雅。

“你們聊什麼?”陳星好奇道。

項述展手,等陳星給他寬衣解帶,說:“出兵。”

出兵有必要避著我嗎?陳星心想,但也不再追問,片刻後,又有人來請二位去洗澡。王宮後居然還有個天然溫泉,兩人浸泡在溫泉裡,陳星一路的疲乏儘數煙消雲散。

“高句麗也很好啊!”陳星說,“真想在這裡住下來了。”

項述說:“每到一個地方,你就想安家,能不能彆這麼喜新厭舊?”

陳星笑道:“因為跟你在一起,景色就都變得好看起來了。如果我沒有記錯,你還答應過我,要帶我去很多地方吧?”

項述不接話了,臉上難得地一紅,轉過身,示意陳星給自己擦肩膀。陳星便拿了毛巾,在他背上搓了幾下,心中溫情忽起,從背後抱住他,說:“要麼咱們再試試看吧。”

項述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側頭看了眼陳星:“不怕疼了?”

陳星緊張道:“可以忍……一下。”

他看見高丘夫英氣有風度,金煥則儒雅俊秀,兩人實在般配而默契,令人心生豔羨。殊不知在彆人眼裡,自己與項述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下次罷。”項述按捺住衝動,把陳星抱到身前替他洗頭,兩人摸來摸去,都有點情難自禁,卻又不知接下來該做什麼。到得暮色中鐘聲響起,項述才想起來,說:“看戲去?”

“有戲看嗎?”陳星意外道,但想來高丘夫一國之君,自然會盛情款待。

“走罷。”項述換上了修身武服,陳星則一身青袍,兩人對著鏡子端詳。

陳星忽然輕輕地說:“咱倆也挺般配呢。”

“般配?”項述忽覺意外,不知陳星為何突然提起這個,轉念一想,說,“都是法寶成精,自然般配,除了我,你也找不到誰了。”

陳星笑了起來,確切地說,項述已經不是定海珠了,自己應該也不算法寶成精,不過是開玩笑一說。

高丘夫派車將他們接到城中一處戲館前,想是為了不太招搖,並未將那“異人”傳進宮來表演。

“高句麗住的地方小,車也小。”陳星在那匣子般的車裡被擠得有點動彈不得。

項述隨口道:“不像你們泱泱天|朝上國,做好了車馬等著被搶。”

陳星:“對啊,被王八蛋搶。”

項述:“……”

侍衛上前,將兩人請進戲館,又躬身捧來兩個黑色半覆麵的麵具,陳星心想這什麼戲,聽戲還要戴麵具?但見項述接過戴上,自己也戴上。

這個戲館實在太過奇特,中央有一方台,麵前則是四個正對著呈扇形排布的座廂,廂房與廂房互相隔開,猶如大匣子般,中設一案,案上擺有酒。

侍衛明顯不知道項述與陳星身份,隻用高句麗語道:“兩位先生請。”

陳星也聽不懂,兩人在廂房中坐下。隔壁又聽金煥小聲說話,正要打招呼時,項述卻製止了他。

陳星:“?”

不多時,座廂中熄燈,侍衛前來,在廂前放下一道純絲製的簾子,簾子朝外一麵繡了暗金線,這麼一來,廂房內一片黑暗,再被絲簾一擋,外麵再看不見裡頭。

然而又因金線排布奇特且有反光,從陳星與項述所坐位置,卻能透過這近乎無物般的絲綢,將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唱哪一出?”陳星小聲問。

項述示意不知道,讓陳星靠過來點,倚在榻上,調整了姿勢,武服內半現出白皙胸膛,牽著陳星一手,彼此手指繞來繞去地互相玩,懶懶望向中央戲台。

“咚、咚”兩聲輕響,隻聽戲台上唱道:“食色,性也——”

接著,戲台上燈火更亮了些,戲班撤去擋著的燈火,皮影飛旋,屏風挪開,現出中央一個跪坐著的、身穿華麗繡袍的男人。

男人手執折扇,輕輕在手中一拍,以漢語說道:“今日諸位,不遠前來,為我長馬君捧場,幸甚至哉!”

燈火映在那喚作“長馬君”的男人臉上,現出少許滄桑浪子氣度,此人鼻梁高挺、眉毛濃黑、嘴唇寬厚、手臂肌肉有力,看上去很精神。

項述卻帶著幾分懷疑神色。

“先說說我自己吧。”隻聽長馬君道,“我的故鄉,乃是平壤一萬八千裡外的小小島嶼,島上人因我出生時天賦異稟,喚我作‘長馬’,這個長馬呢,是故老相傳,住在島上的一位野馬化身的神……”

陳星心想什麼野馬神,你該不會是一匹馬吧?萬法複生了,出來討活計唱戲了?

“至於這個天賦異稟……”

陳星說:“你看他像妖怪嗎?”

項述也看不出來,不知陳星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想到這個,低聲說:“妖怪變人?不會罷?”

陳星一打岔,兩人便沒注意到長馬君的“天賦異稟”,但那家夥在戲台上一邊說,一邊解開腰帶,那身錦袍內竟是什麼都沒穿,朝著戲台下坦然展開。

陳星:“……………………”

項述:“……”

陳星:“這是什麼戲啊!我要走了!”

項述:“不看了?”

陳星:“這……也不算很天賦異稟吧?好像和你的也……差不多。不,確實比你的大……但也大、大不了多少……”

項述:“……”

長馬君在明晃晃的戲台上站了起來,竟是絲毫不恥於以自己身軀示人,仿佛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又說:“說到這家夥給我帶來的好處嘛,那可就一言難儘了。”說著又以折扇拍了拍它,在燈光昂起,足有一尺傲然。

項述:“……”

陳星:“……”

翌日,陳星嗬欠連天,跟在項述身後,平壤下起了漫天大雪,猶如鵝毛飛舞。

高丘夫與金煥前來送行,金煥亦是一臉沒睡醒的表情,高丘夫與項述卻俱十分精神。項述牽著陳星的手,朝高丘夫說:“中原見!”

高丘夫站在岸邊,金煥與陳星揮手。陳星昨夜隻淺嘗輒止,竟是睡著了,早上又被項述抱了起來,帶到碼頭,神情著實委頓,與高句麗王室道彆,跟在項述身後,上了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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