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又拉著兩名青年,示意陳星看,說道:“這兩位乃是青年才俊,驅魔師中翹楚,正負責項家與不動如山的典籍調查,若有疑問相商,不妨也問問他們。”
“啊……哎?”陳星一見那兩名青年,登時笑了起來,說,“你是鄭綸?”
“是是。”一名文士驚喜道,“您知道我?”
陳星再看跟在那文士身後的武人,卻是畢琿——當初會稽的城防守將,以及會稽主簿。想來謝安廣發征召後,會稽刺史派鄭綸將項家所有的古籍押送到建康,送進驅魔司中。兩人便以外調的身份也跟著進來了。
“你倆留下。”陳星與項述交換眼色後,知道項述有話要商量,便道,“其餘人先散了罷。”
一炷香時分後,謝安在前帶路,一行數人前往驅魔司書閣中。複建以後,濮陽依舊掛名在大晉驅魔司,傳承師門,當他的書閣典守。謝安則搜羅了所有能找到的古籍,管你是前朝遺卷、修煉功法,還是野史逸聞,統統塞進了書閣裡。
“師兄還派人特地到華山跑了一趟,”謝安說,“將咱們師門中的絕學,全部押送過來了,又分冊重做裝訂,來不及通知你,想必你也不會生氣。”
拓跋焱:“陳星,陸影呢?他為什麼沒跟著你過來?”
馮千鈞:“哎,天馳,肖山讓我告訴你……”
陳星:“肖山有消息了?等等,師兄,你怎麼不聲不響的……”
陳星當然不會生氣,但謝安所做之事,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猜測萬法複生的第一天,謝安便已開始計劃了,隻是突然麵對這情況,實在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有什麼問題,”謝安認真道,“大可著手調整,驅魔司從上到下,全聽你與武神的,就連陛下親至,也不能發號施令……”
拓跋焱:“肖山是不是找到陸影了?”
馮千鈞:“天馳,你得幫我這個忙,你顧青姐她……”
“當然有問題了。”陳星哭笑不得,耐心道,“師兄,你怎麼教的他們?修習道法,就能長生不老、飛升成仙嗎?選擇當驅魔師,可不是為了自己。”
這就像求神拜佛,心中若有執念,怎麼修煉終歸無用,你拜佛是為了開悟,還是在拜自己的貪欲?
謝安道:“沒有辦法,這世道的人,你跟他們說太多,都不懂,隻能帶進來,再慢慢修行……”
馮千鈞:“謝大人,您慢點再折騰這個。天馳,過來。”
“待會兒再說!”項述打斷道,“敘舊也先放著,開會!”
項述一出聲,眾人終於靜了。
書閣內,大夥兒各自入座。陳星看看項述,項述示意陳星坐在主位上。
“驅魔司奉你為首,”項述沉聲道,“你坐。”
謝安提醒道:“一旁位置,是留給武神的。”
書閣內兼作小型議事之用,眾多環形書架圍繞著中間空處,主位上一平榻,猶如敕勒川王帳中一般,以小案隔作兩個位置,陳星與項述各坐一邊。
側旁環形的坐榻上亦相似而設,共有八座,效仿漢時古製,大驅魔師下設八名驅魔師長老,其中則是圓形的太極圖。
謝安坐一位,護法之處空著。馮千鈞左右看看,也選了一處護法之位坐下;拓跋焱則主動選了護法之位,如是,謝安為驅魔師無護法。馮千鈞、拓跋焱則為護法無驅魔師。
唯獨鄭綸與畢琿則共坐一榻,餘人就此占去了四榻。
坐下的一刻,陳星真切地覺得,這一切就像在夢裡一般,驅魔司竟然就這麼重建,並複興了!直到現在,他還有點走神,再看謝安時,謝安卻欣慰一笑。
陳星從謝安的眼神中讀出了點什麼,不禁十分感動,他終於明白到,謝安四處奔波張羅,辛辛苦苦建立起這一切,緣因想告訴他,這世上,不是隻有陳星與項述在獨力戰鬥。隻要萬法複生,人間就一定會有驅魔師,這個行業終將複興,也將成為陳星最堅固的後盾。
書閣看守上了茶。
“既然都認識了,”項述明顯對寒暄沒有多大興趣,對驅魔司的重建也半點不驚訝,開口道,“我就開門見山罷,不多客套,也不等肖山了。”
“敕勒川的經過,拓跋焱想必已經轉述,”項述朝眾人說,“不清楚的,下去再詳細問他。我們帶回來了海外這一年裡的消息,與陳星、蚩尤、不動如山,以及最終的結果息息相關。”
陳星聞言有點不安,看了眼項述,項述卻把手放在案幾上,覆住了陳星的手背,稍稍握了握,示意他安心。
馮千鈞還沒來得及敘舊,聞言便道:“不動如山有結論了?”
項述示意陳星,陳星於是一五一十,將從夢境中看見的過往,朝眾人詳細道來。與會者中,謝安、馮千鈞二人知道萬法複生的所有經過,唯獨拓跋焱對“被偷走的一年”聽得一頭霧水。
項述見拓跋焱滿臉疑惑,喝了口茶,說:“什麼都不要問,聽著就行。”
鄭綸與畢琿二人倒是非常認真地聽著,沒有打岔發問。直到陳星說完了夢中的整個經過,其中有一小段,就連項述也不知道,聽到不動明王與定光燃燈鑄劍所說時,項述的表情發生了輕微的變化。
最後,陳星道:“被偷走的一年裡,該發生的事,就是這樣。”
“所以你們在海上夢中,”馮千鈞若有所思道,“經曆了整整一年的光陰。”
按理說陳星覺得這個夢並未持續一年,畢竟夢中的景象是跳躍的,但以因果而論,要找回那一年裡發生的所有事,在鯤的法術之下,確實應有這一可能。
各人聽完後,開始沉默喝茶,項述留足了思考的時間,過了好一會兒方開口道:
“既然謝安你重建起驅魔司,群策群力,總比上一次的情況要好,我便說說心中所想。”
謝安做了個手勢,答道:“武神請但言不妨。”
項述握緊了陳星的手,說:“首先陳星不能再像萬法歸寂時,犧牲自己,成全大局。”
陳星聽到這話時,心中一酸。
“那是自然。”謝安答道,“雖言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然則大驅魔師與武神,為守護人間做了這麼多,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再走上這條路?”
馮千鈞說:“你用自己的性命換到一切重來的機會,怎麼能再讓你們去送死?”
拓跋焱雖不明白前情,卻道:“絕對不能!”
鄭綸與畢琿亦點頭,鄭綸說:“謝大人重新組建驅魔司,為的就是在最終一戰前,培養人族子弟,追隨兩位而戰,大夥兒無論如何也會保護兩位,這是所有人的責任。”
陳星眼眶濕潤,心中湧起暖意,點頭道:“謝謝,謝謝你們。”
項述卻道:“沒有什麼需要道謝的,這是大家的本分。既厘清了這點,我們要麵臨的,就成為接下來的三個問題。”
“一、動用大晉的人力與財力,找到首山之銅。”
“二、我會帶著材料,前去重鑄不動如山。”
“三、須得群策群力,想出辦法,如何在不傷害陳星性命的前提下,讓我帶著不動如山,前去予以蚩尤最後一擊。”
項述放下茶碗,想了想,沉吟道:“最後這一場,要在何處決戰、何時決戰。包括王子夜,與他餘下的爪牙,該怎麼解決,都是接下來需要慎重考慮的問題。”
這些日子裡,謝安已帶著他的責任,回到了建康,並不止一次地召開集議,根據項家留下的典籍討論對策,包括提前伏擊溫徹,亦是眾多計劃的一環。
聞言謝安道:“關於這點,我們大致有了一個初步的結論,兩位不妨聽聽?”
陳星鬆了口氣,直到此刻,他終於感覺到無比的輕鬆與豁然,曾經所有的問題,一切重擔都壓在了他的身上,而自打與項述相伴後,就變成兩人一起分擔。再見謝安時,他真切地明白到,大家都在努力地為他分攤這看似無法完成的艱難任務。
比起獨自上路、無人理解的張留,陳星覺得自己終於不孤獨了。
謝安示意鄭綸,鄭綸便從思考中回過神來,說:“首先關於首山之銅。”
“我們尋找了大量的古代記載,”鄭綸說道,“顧名思義,首山之銅就在伏牛山之首,乃是軒轅氏采冶、鑄劍以戰蚩尤之處。”
項述認真地聽著,手指在陳星手背上輕輕叩了下。
陳星看出鄭綸的遲疑,問:“伏牛山,如今在苻堅的統治範圍內,要再去開采,還能找到麼?”
“那自然是可以的。”鄭綸說,“但其實依我看來,這種銅礦,實在沒有太大作用。”
項述眉頭微微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