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魆魆的樓洞裡,一個影子慢慢地挪動出來。從他空中浮動的手手腳腳,阮落知道是多手多腳怪。
阮落隻想到一種可能。
塗塗的厲鬼並沒有用自己的身體做僵,而是用了她的怪物。
那隻陰冷的多足腳,一點一點地往這邊挪過來。
這隻怪和以前有著明顯不同,不再隻是靈體狀態。靈體狀態的手手腳腳雖然惡心詭異,但整體渾然而成,如同天生的畸形。
現在卻是個實體。他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塊一塊,像是被裁剪後拚貼而成。如同他的身軀。
他的胳膊、腿,明顯用粗麻繩與身體縫製在一起。這是一個人為製作的怪物。
阮落有種乾嘔的衝動。
裴不度則是終於看到這個怪物的實體了。他一方麵無比嫌棄,一方麵眼裡閃著興趣的光。
這個實體怪物如果斷了胳膊,是不是還會再生。
隻是阮落的反應分了他的神。裴不度把阮落拉到自己身後。
“哥,這要怎麼辦?”阮落問。裴不度說過,這東西一旦形成,十分難纏。
裴不度看著一臉擔心的阮落,溫聲說:“難纏,隻是對彆人而言。”
說得如此雲淡風輕……阮落默默地後退兩步,把場地交給他哥。
裴不度抬手結出法印,就要布個陣法,借助這裡極陰之勢,把這厲鬼困在這裡,再施之以雷擊,徹底滅了塗塗的魂魄。
這個怪物卻忽然停下來了。
他的手手腳腳,在空中不協調地揮舞,像是自己和自己起了爭執。這個爭執越來越激烈,他把自己的一條胳膊扯了下來,隻是這次他沒像靈體那樣,把那東西放嘴裡,而是扔在了地上。
接著,又去扯另外一隻。同時,另外的手手腳腳,又想要阻止。怪物整個身體倒在地上,翻滾著,相互撕扯,扭成一團。
怎麼看,都是身體裡的兩個鬼魂在纏鬥。
裴不度收回了符印,乾脆和阮落一樣做壁上觀。
“哥,為什麼會這樣?”
“可能他對被弄成這樣,也不高興。”裴不度說。
多腳怪倒在地上,他的手腳已掉得七七八八,身上僅剩下兩條腿,兩條胳膊,明明是正常的數目,卻又說不上來的異常。
多腳怪周圍橫呈著一些手手腳腳,他嘴裡卻含糊地念出“媽....媽”的聲音。
“這是塗塗用自己兒子身體製作的怪物。”阮落輕聲說。
這些生下來就是畸形的孩子,有的可能生下來就死了,有的可能還存活了幾年,有了成人的身體。
阮落不敢深想,這讓他不寒而栗。他不敢確定這些孩子是自然死亡,還是塗塗為了製怪物,而人為弄死。
而怪物對塗塗如此大的怨氣,後一種可能性似乎更大。
“算是便宜她了。”裴不度淡然地說。
多腳怪毀了自己的身體,塗塗的靈魂也被多腳怪所吃掉。
最後一刻,這隻怪物用殺死塗塗的方法,換回了自己的自由。
兩人都有東西要找,一起進了筒子樓。筒子樓隻有四層,一層七、八個房間。兩人樓上樓下看了看,倒是沒發現多餘的屍骸。
“哥,我知道那些東西在哪裡。”阮落說。
“哪兒?”裴不度問。
“水箱。”阮落說。
此前那些小鬼們手裡都拿著的魚龍的燈籠,那個街道也如同一個大水池。這樣一想,阮落又脊背地發涼。
裴不度又摸摸阮落的頭,讓阮落的心瞬間平複。
“我們去找其他的東西。”裴不度說。
“嗯。”
他們要找能解開吳潔與施鑰術的藥。兩人進了塗塗的房間。屋裡倒是乾乾淨淨,也沒有什麼異味。看來平時塗塗並不在自己屋裡工作。否則,這就是一個屠宰場。
阮落的目光被一個本子所吸引,本子上寫著“施塗塗的日記。”
“她姓施。她……”
會不會就是施書華的姐姐或是妹妹,所以才會生出這些畸形孩子。
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阮落翻開日記,想在裡麵找一些解藥的東西,但裡麵記載著一些柴米油鹽的日常。
裴不度知道阮落擔心什麼,他去找那些瓶瓶罐罐,一罐罐打開,拿到鼻端嗅了嗅。雖然一臉嫌棄,但是也頗有耐心。
“可能就是這些,拿給他們試試。”裴不度找出兩樣。
阮落溜黑的眼睛看向裴不度。
“如果沒有用,還有彆的方法。”裴不度微笑。
“哥,你說那隻多足怪他為什麼會找上施鑰?他不是隻通過符水受施塗塗的控製嗎?是不是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兄弟,所以才會去找他……我覺得他還是有點兒殘存思想的。”
阮落像是有一萬個為什麼。
裴不度隻是輕聲。
這些他並不關心,他隻關心阮落這小腦袋瓜怎麼有這麼多問題。
“走吧。”裴不度揉揉阮落的頭。
自己倒沒什麼,但是阮落經曆了這些,恐懼擔心,已經是疲憊不堪,體力不支了。
兩人從筒子樓裡出來。那隻多足怪還在地上掙紮,他用所剩無幾的手手腳腳站了起來,慢慢地向筒子樓裡走去。
可能對他而言,筒子樓就是他的搖籃,他的繈褓。
進樓的時候,多腳怪忽然回頭向裴不度與阮落看過來。
阮落眼前忽然出現一些從沒見過的畫畫。
那是一個正被撕碎的背影。正確的說,那並不是個實體,隻是一道影子,或者是一個魂魄。
因為他看到那個魂魄,正被撕扯成無數碎片,瞬間被颶風吹散,四下飄零。
阮落心裡一驚。但這個畫麵也隻是一閃而過。
下一刻,他看到了奶奶。
他知道自己現在看到的不過是多腳怪讓他產生的幻象。
果然,裴不度那隻大手搭在了阮落的肩膀上,“剛才看到什麼了?”
阮落:“奶奶。”
阮落的眼睛滑向裴不度,他也很想問問裴不度在幻象中看到了什麼,但一想,定是自己不認識的故人,阮落就不想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