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桓瞥了周明帝這隻關心自己壽命的帝王一眼,如黛長眉微微挑起,眉宇間流露出幾分不耐和厭倦來,臉上神情似譏似嘲,帶著不少冷意,看向周明帝的目光也霎時涼透,不帶多少暖意。
這還是一個國家的帝王呢,結果就關心自己的那點子事情,對蕭桓所言的善德、業孽之說完全充耳不聞,不以為意,明明享受著萬民供養,背負著治理天下的責任,但卻隻關注自身——
倒還真應了蕭桓之前的評價,周明帝說不上是昏君,但也絕對稱不上什麼明君,倒是與他“周明帝”的名號不太搭配。
而且,在原本的命運線中,周明帝可沒少為江文鋒這個天命之子撐腰,他這個帝王可是旗幟鮮明的站在沐陽長公主母子那一邊,對江文涵多有打壓,有因私廢公的嫌疑,蕭桓對他實在沒什麼好感可言。
因蕭桓對周明帝並無好感,甚至隱隱有幾分嫌棄和不喜,而他向來行事恣意隨性,壓根不耐掩飾什麼,故而他的言行舉止無一不鮮明表露出他的態度來,向來高高在上被眾人捧著尊崇著的周明帝還沒發現,躬身站在他身後的貼身內侍卻看得清楚。
輕飄飄地睨了周明帝一眼,蕭桓撇了撇嘴,言簡意賅地回答他的問題:“若你能繼續使善德多過業孽,當得享耳順壽元。但若業孽多過善德,你未必能活到耳順之年,甚至晚年要受業孽反噬之苦,就連死後也不得安寧,要為你造下的業孽贖罪。”
周明帝聽了蕭桓的回答後大驚失色,一臉煞白,他渾身哆嗦著,抖著嘴唇又問:“真人,難道朕最多隻能得六十載壽命嗎?朕貴為天子,為何不能擁有更長久的壽命呢?還是說,這個世上並沒有人能真的長生不老,就連真人你也不行?”
當周明帝從龍椅上下來急奔到法壇下與蕭桓對話時,那跪在法壇之外烏壓壓的一群人頓時跪得更端正更肅穆了,不管是王公大臣還是宗親侯爵,個個都屏住呼吸不敢說話,隻凝神豎起耳朵聽蕭桓與周明帝的對話,試圖從對話中抓住一些線索。
沒有人懷疑真人是假的,因為在這些大臣們跪下去之前,他們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法壇上空無一人,而他們跪下去不過十息時間,法壇上就突兀有人出現,這不是神仙手段,什麼是神仙手段?!
當周明帝問及真人他壽元幾何、能否擁有更長壽命的問題時,周明帝腳邊跪著的一圈重臣們心頭便是重重一跳,說不出他們心裡的情緒是期待多一點,還是恐懼和擔憂多一點。
長生不老這個話題實在太過敏.感和惹人關注,哪個活著的人不想長生不老啊,都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活得長長久久、與天同壽,這是大多數人心底深藏的渴求和欲.望。
但是,一個帝王追求長生不老,卻未必是一件好事,君不見曆史上有多少帝王是因為尋仙求道而死於非命。就算這位真人是真的有大本事的神仙中人,不會害得陛下因誤服丹藥而亡,但是坐在龍椅上的帝王長生不老,永遠把皇位坐下去,卻也並不是一件好事啊!
不知不覺間,周明帝周邊跪著的一乾臣子們緊張萬分地屏住了呼吸,麵上仍是老老實實地跪著,但實際上卻個個豎起耳朵聆聽蕭桓的回答,就怕他說出什麼太過勁爆的回答。
薄唇微勾,蕭桓嗤笑一聲:“活到六十你還覺得不夠,莫非你想活上個幾百上千年不成?”
周明帝心裡當然是想活得越久越好,但這話他卻也不敢老老實實說出來,麵上吭吭哧哧半晌,臉都漲紅了,卻愣是不敢直言。
見他這幅慫樣,蕭桓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來,又冷笑道:“你是皇帝,要是你活上幾百年,那你豈不是一直坐在皇位上、一直當皇帝?凡界絕對不能出一個坐在皇位上幾百年不變的帝王,因為這世上唯有流水不腐,若是帝位一成不變,天下恐生腐朽之亂!”
周明帝此時已經明悟了蕭桓的意思,知道他那些長生不老的妄想是不可能實現了,當下他滿臉苦笑,連聲歎道:“若如真人所言,這帝王之位於朕而言既是枷鎖也是負擔啊!”
而且蕭桓說得也很清楚,他並不是百分百能活到耳順之年的,還得看他接下來的表現,若是他造下的業孽太多,他隻怕很難無疾而終,晚年生活怕是多有波折。這麼一想,周明帝心裡就很不是滋味,覺得天子之位也沒有哪裡好、哪裡貴了!
像是聽到了周明帝內心中的腹誹,蕭桓斜眼掃了像儒雅文士多於威嚴帝王的周明帝一眼,語氣漫不經心地嗤笑一聲:“貴為天子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自第一個皇帝誕生到現在,坐過皇位、掌過天下的天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並不算多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