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端是他身上熟悉的青桔味。
陸淵看著林格一動不動，皺眉。
想要收回手的時候——
貼上來一隻軟軟的、比他的小了一圈的手。
手掌和手掌完全貼合。
他一瞬間僵住。
耳邊是傳來她有些微小含糊的聲音。
在這刻卻清晰無比。
——“我就想比比，我的手比你小多少呀？”
還沒等她琢磨完，上課鈴響了。沒多一會，聽到了身後陸淵坐下的聲音。
越想越不對勁，她剛想回頭質問他，就看見班主任抱著數學課本和講義走上講台。
隻好重新坐好準備聽課。
這節是數學課，但劉秀如一上來先宣布了一件令全班振奮的事。
“下周末，九月27、28號舉行運動會，27號晚上有文藝晚會，這兩個活動，每個班都要參加。”
她掃視了一圈同學們帶著興奮神色的臉，“明天開始，大家可以找體委張一鳴報名自己想參加的項目。”
教室一瞬間沸騰了。
“哇菡菡！運動會來了！你這個小矮子的春天到了！”林格激動地搖了搖她的肩。
季菡雖然個兒矮，跑一百米那簡直是飛一般的速度。
“你他媽閉嘴！”被戳到痛處，季菡作勢要去掐林格的脖子。
“好了好了，安靜！”劉秀如敲了敲黑板。
“不要忘了，運動會之後就是月考——”拖著長腔，她特地強調，“整個年級排名次，要記得好好複習。”
潑了一桶冷水，她看著下麵的人開始哀嚎，一臉冷靜地轉身寫板書，“有想法的下課再討論。現在翻開課本第五章……”
放學後，還是圖書館的老地方。
陸淵點了點課本，“……目前學過的已經講完了，以後不會的題可以問我。”
頓了頓，他補充，“但不要每個課間都問。”
接著又加了一句，“也不要問弱智題。”
“……知道了陸老師。”林格撇撇嘴。
這是被她嚇出心理陰影了嗎……
“我可當不了你老師。”他扯了扯唇角。
聽到這話，林格不滿。
她明明學得很用心，比上課認真多了。
“怎麼當不了？我每天都專心致誌的，這麼又乖又聰明又的學生上哪去找？”
陸淵扣筆蓋的動作停下。
轉頭望著她。
乖和聰明暫且不提。
“專、心、致、誌？”
他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四個字，然後唇邊勾起極微小的弧度，垂著眼看她，“你去查查字典，看看你符不符合。”
每次講到一半的時候，就被他發現雙眼直勾勾的盯著他走神。
還敢說自己專心致誌。
林格沒怎麼在意他說的話，她又不自覺的開始發呆。
男神垂著眼睛微微帶著笑的樣子，怎麼可以這麼好看啊……
麵前是垂涎了這麼久的人，跳動了很久的小心臟鼓動著她，大腦被美色麻痹，她不自覺問出了自己一直都想問的話。
“陸老師，你想談戀愛嗎？”
然後看到陸淵伸向書包的手停在半空中。
極慢地轉頭看她。
張嘴——
林格心裡有種極其強烈的預感。
他肯定會說“不想”。
於是秒慫。
她趕緊捂住陸淵的嘴，著急地解釋：“等等等等！我瞎說的我那就是開個玩笑你彆當真！！！”
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你不用回答，真的你彆說話！”
內心砰砰狂跳。
就差一點！
比起他說“不想”，她還不如不知道，不然以後還怎麼追……
長舒了一口氣，她突然感到手心好像有什麼在動。
好像還軟軟的。
突然被奇異的觸感吸引了注意力——
然後猛地發現自己的手捂在了陸淵嘴上。
“……！”臥槽！
她居然用手貼上了他的嘴……
他要氣死了吧……
林格迅速把手拿下來，雙手舉過頭頂。
然後真誠的道歉，“對不起陸老師我真不是故意的。”
“……”
又是這個，舉起雙手的動作。
“沒事。”陸淵摁了摁下巴。
林格看他似乎又要說話。
她趕緊胡謅八扯地岔開話題，“哎好煩啊就要月考了也不知道我物理化學能考幾分。”
一看他張嘴就心驚膽戰，生怕聽到他說“我對談戀愛沒興趣我隻想好好學習你少打我主意”之類的話。
陸淵看著這個眼睛亂瞟、緊張到說話沒標點的人。
語聲淡淡，“嗯。”
沉默下來，氣氛就有些尷尬。
他收回視線，“啪”把筆蓋摳緊，開始收拾書包。
林格也開始裝書。
儘管如此尷尬，她還是想和他一起出校門。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抬頭問：“對了陸老師，你要報運動會嗎？”
收拾書包的手沒停，他淡淡開口，“應該會。”
運動算是他少有的興趣之一。
“哇！真的嗎！”林格喜出望外。
因為他看著很瘦，她以為他不會參加這種激烈的活動。
而且她覺得男神是個有偶像包袱的人，比如跑起來發型亂了什麼的可能會生氣的那種。
可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肯定的說，應該會！
她眼睛彎成月牙，腦袋往前探了探，笑著看向他，“那我會去給你加油的！”
陸淵手微頓。
一轉頭看到忽然湊近的人。
烏黑的瞳仁裡倒映著他的影子，她形狀美好的眼尾因為笑容而微微上翹，即使隔得這麼近也看不到臉上的毛孔，嘴唇是健康的粉紅色。
眸子和唇，都水潤潤的。
“隨你。”
麵上表情沒什麼變化，聲音卻有點啞。
他隨即彆開眼，微直起身子，“你彆離這麼近……”
林格剛想說點什麼——
“陸淵！”
一個有些尖銳的聲音劃開圖書館安靜的空氣。
八點上課，七點五十的時候教室裡才有一半的人。
陸淵看著他前麵理所當然空著的椅子，有些出神。
“嘿！同學，同學！”
他聞聲抬頭。
望向後門處發聲的人。
“你能幫我把這個……給你們班林格嗎？”
陸淵看著麵前的男生麵色有些紅。
手裡拿著個……信封。
眸子一下子變得深邃。
他起身走到門口，對上那人的眼：“名字？”
那人一開始有些怔愣，說話也結結巴巴地，“什、什麼？”
陸淵再次開口，一字一頓，“我問，你的名字？”
麵無表情，卻聲有不耐。
“哦……哦，我叫陳楓，楓葉的楓。”
陳楓？
陸淵在心裡念了遍這個名字。
“你初中七中的？”
“你怎麼知道？你也是？”
想起昨晚也荏苒的話，他皺了皺眉。
又很快鬆開，再次出聲：“你高一幾班的？”
陳楓這次答地很順溜，“五班的。我先回教室上課了，麻煩你了這……位同學。”
聽完了‘五班’，還沒等他說完，陳楓就看見麵前的人直接轉身進了教室。
這人……有毛病嗎？
陸淵拿著陳楓的信，站在自己的桌子旁略停頓了一下。
把它扔到了林格桌洞裡。
坐回座位，若有所思。
然後被一聲巨響拉回思緒。
氣喘籲籲跑進來的林格一下子把自己砸進椅子裡，一邊大口喘氣一邊用手在自己的臉邊扇風。
椅子靠背碰到了陸淵的桌子，發出“嘭”的一聲。
把書包掛好，她習慣性地回過頭想問陸淵要作業。
卻對上了他直視著她的探究目光。
一瞬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她愣了一下才開口：“……陸淵，那個，啊！快借我作業抄抄我忘寫了！”
陸淵動作一頓。
驀地想起周日見到的，她和那個高個子男生一起上了車的那一幕。
作業不寫，也要和彆人出去。
就因為他每次都給她抄？
他嘴唇抿成一條線。
不再看麵前少女亮晶晶的雙眼，低下頭。
“不借。”
“……啊？為什麼啊？”
上星期五不還把作業本擺在桌子上等她拿的嗎？這是怎麼了？
雖然也不是不能借彆人的抄……可是這還不是為了多一個理由接近他嗎！
林格一臉懵逼。
她嘗試著不那麼急衝衝地。
放緩了語氣，還彎起嘴角笑了笑，“那個，我忘記寫啦，你就借我抄抄唄。”
陸淵抬了頭，恰好看到她的笑，她臉頰處因為奔跑而染上的粉紅還沒褪去，杏眼一眨一眨地看著他，還帶著點討好。
移開目光，他把手伸到旁邊掛著的書包裡。
林格以為這次鐵定是給她拿作業了，喜滋滋地等著。
結果，他掏出一本數學書。
還看著她，又說了一遍：“不借。”
林格折騰了一早上，覺沒睡好早飯也沒吃好。
借作業被第二次拒絕後，心情差到了極點。
她回過頭之前，不忘惡狠狠地撂下一句：“不借拉倒！小氣鬼！”
真以為她沒脾氣嗎！
這還不解氣，她示威一樣把凳子使勁往前一拉，發出一聲巨響。
哼，椅子也不挨著你！
“……”
無語地看著林格一係列的動作。
小氣？
他覺得自己心裡那股無名火似乎有更旺盛的趨勢。
-
林格一整節課都沒上好。
一方麵她要防著講台上的老師，在下麵奮筆疾書抄作業。
另一方麵，她滿腦子都是早上和陸淵鬨得不愉快的事，總是看串題號，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整道題都白抄了。
她一邊氣，一邊又覺得有一丟丟後悔。
畢竟自己今天身負艱巨的任務。
可這樣的開頭，該怎麼把任務進行下去啊……
熬到下課，季菡戳戳她，小聲問：“喂你不是說今天問陸淵嗎，現在下課了，去問呀？”
“彆提了，我單方麵和他吵架了……我早上問他要作業抄他居然不給我！”
“這我知道，所以你後來抄我的了。”
“然後……我說了他小氣鬼。”
“……”季菡無語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吐槽，“小氣鬼？你特麼是小學生嗎？”
林格把胳膊疊起來，頭搭在上麵，整個人萎靡不振，“我腦子一熱就那樣了……”
“等會兒，你為啥說我呢！”她忽然“騰”地一下坐起來，嚇了季菡一大跳。
“我沒錯啊，他不借我作業抄！莫名其妙的就不借了！還拒絕了我兩次！”林格壓著聲音控訴。
“……所以陸淵為什麼一定要給你抄作業？”
她一時梗住。
頓了一會，還是硬著頭皮往下說：“因為、因為以前他就給我抄啊……”
“所以給你抄作業就理所當然了？不給你抄就要被你罵小氣鬼？”
“……”
她居然無法反駁！
林格瞬間清醒過來，整個人和死而複生了一樣。
她著季菡的手，“大菡，你可真是我的小天使！是我錯，都是我不好，我下節課就找他和好！”
伴著上課鈴，季菡送了她個大白眼。
每周一第二節課下課要進行升旗儀式。
所以儘管林格激動無比，還是得再忍個十幾分鐘。
-
“陸淵！”
林格升完旗回教室，就看見陸淵已經坐在座位上喝水了。
她趕緊跑回座位，轉過身用正麵對著他：“我早上不該那麼說你的，我錯了，對不起。”
“你彆生氣啦！”
陸淵頭上還有剛才出的汗，眼睛一如既往地好看，沾過水的唇看起來……分外誘人。
林格看著他似乎先是愣了一下。
然後喉結滾動，帶著鼻音 “嗯”了一聲。
嗯這是原諒她了吧。
那就要進行下一步了！
她平複了一下心跳，吐出早就打好的腹稿，“那個，陸淵，問你個問題啊。”
陸淵看著麵前的人剛才道歉時都一臉的坦蕩，在說問他問題時，表情忽然就開始……扭捏起來了。
心裡疑惑，但還是答了她，“你問。”
就見她臉有些發紅，眼睛也飄來飄去。
“嗯……那個，你看見我的信了嗎？”
“……”
剛才升旗站隊的時候，他看到早上來過的那個陳楓叫住了林格說了些什麼。
他沒聽清，就看到林格笑著點了點頭。
所以現在，她是覺得他沒把信轉交給她，回來先道歉，再問他把信放在哪了？
陸淵從來沒這麼窩火過。
他知道不光是林格的原因，可是他無暇去想。
一下子站起來，他聲音冰冷：“放在你桌洞裡，自己找。”
說完就大步出了教室。
“……”
被扔下的林格滿心滿腦都是問號。
劇本明明不是這樣寫的呀？
她本來想的是，當她問完那句“你看到我的信了嗎”陸淵就會回複“什麼信”，她就能順理成章地說“你的微信呀”，然後就這樣要到陸淵的微信。
“在你桌洞裡自己找”是什麼鬼？
林格狐疑地把手伸進桌洞，居然……還真給她摸到了一封信！
等拆開看完，她簡直想捶死這個叫陳楓的人。
當然還有愚蠢的她自己。
臥槽！要是早點發現桌洞裡有情書的話，就換個方法要微信了啊！作什麼妖！
陸淵被她氣跑了，計劃泡湯了。
林格癱死在桌子上，絕望的閉了眼。
爛桃花年年有。
而今年開得、特彆不是時候。
第一節課的時候，林格還能精神抖擻地挺直脊背，擺著三好學生樣的坐姿聽老師講課。
從第二節開始，儘管身後如願以償坐著男神，也擋不住她洶湧襲來的睡意。
林格被驚醒，睜著霧蒙蒙的眼看同桌，打了個大哈欠，“我昨晚上……啊……打了半宿遊戲，掉了好多星，哎彆提了。”
“單排？”
“昂。”
季菡在桌子底下給她豎了個大拇指，“敬你是條漢子。”
林格懶懶地回了個抱拳，接著以頭發和劉海為遮擋，睡得昏天黑地。
“…廢話說得差不多了，找個同學朗讀一下第一章課文吧。”
“我看看花名冊嗯，18號，林格你來讀一下。”
沒人站起來。
語文老師推了推眼鏡，掃視了一圈同學，再次出聲，“林格？”
季菡用筆戳她沒戳醒，開始死命地掐她的腿。
林格被掐醒的一瞬間就聽見自己的名字被點了，蹭地一下站起來，條件反射一樣喊出口：“報告教官，到！”
全班鴉雀無聲了幾秒，開始哄堂大笑。
好在語文老師是個很和藹的女人，也沒生氣，開玩笑似的說：“看來咱們這同學做夢還在懷念軍訓呢啊，來，你讀讀第一課《勸學》，錯一個字就彆想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