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晉江獨發(1 / 2)

【五十二】

冬日裡難得的一個晴天。

陽光落在的手背上,隻留下了近乎於無的淡淡溫度,空氣是乾燥的,帶著些許海水的鹹腥氣味,馬路上的紅綠燈轉換為了代表著通行的顏色,於是人行橫道前響起了汽車刹車的輕微聲響,形形色色的路人腳步紛亂地穿過了馬路。

站在人流來往的十字路口,身上穿著一件不起眼至極的灰色風衣,條野采菊閉著雙目,嘴角噙著一絲淺淡的微笑,發尾帶著一抹朱紅的白色短發在風中微微揚起,露出了他耳中戴著的一隻無線耳機。

“……十億日元都到手了!動作快點!甩掉那群警察!……之後在約定的地方碰頭、伝平!”

耳機裡斷斷續續傳來同夥急促的說話聲,銀行搶劫的計劃如同他預料的一般順利。一輛鳴著警笛的警車呼嘯著從他的麵前飛馳而過,十字路口往來的車輛因為避讓而陷入了短暫的秩序混亂。

街道邊駐足的路人們紛紛地議論起來,猜測著又是哪裡出了案件,庸碌的普通人們尚且沒有意識到,就在離他們不足兩百米的一條街外,這片市區內最大的銀行剛剛遭受了一場歹徒的持|槍|搶劫,塞滿了鈔票的小型麵包車帶著挾持的人質已經混入了商業區繁華的車流之中,以市警的追蹤效率,等他們在郊區發現被拋棄的麵包車時,隻會看見一具被遭到了虐|殺的屍體。

條野采菊的臉上帶著的是安然不動的笑容,他對於“十億日元”的金錢並不感興趣,因為金錢這種東西,以他的頭腦而言,不過是動動手指就能有辦法弄到的東西,在他的心中激不起分毫的波動。

他隻是喜歡聽著受害者在遭到施虐時,從靈魂裡發出的痛苦哀嚎而已。

不僅僅是因為疼痛發出的呻|吟哭喊,還有當絕望降臨在這個人類身上時,理智與情感的那條防線瞬間崩潰的【聲音】。

也即——

一個人【被毀滅的聲音】。

條野采菊是個“盲人”。他的雙目是闔上的,但與此同時,他擁有著敏銳到無與倫比的其他感官。

聽覺。

嗅覺。

觸覺。

利用這些超人的感官,他甚至可以通過他人的心跳聲揣測對方的想法。愉悅、不安、憤怒、悲傷,所有人的情緒在條野采菊的麵前都無所遁形,當中最讓他感到愉悅的,就是【痛苦】。

少年以“讓他人痛苦”來“愉悅自己”,因此,他會成為一個犯罪者,似乎也就成了一件理所當然般的事情。

搶劫銀行確實可以得到巨額的金錢,但是卻並不能給他帶來多少愉悅,想要在鬨市區搶劫後還能順利脫身,也就意味著必須速戰速決,不能花費時間在“玩弄”在場的普通人上,既然如此,那麼他也就沒有一起前去的必要。

畢竟隻是一群方便他尋找愉悅的愚蠢莽夫而已,臨時搭個夥的關係,條野采菊並沒有替他們費心費力的打算。

給了這群“同夥”足夠的金錢,下一次就該讓他放鬆一下心情了。

該要選擇什麼樣的犯罪方式才好呢?

縱|火?車禍?投|毒?亦或者是綁|架?

綁|架似乎是個好主意,被綁架者的困獸之鬥,被要挾者的被動惶然,聽起來大概都會很不錯。

那麼應該要選擇什麼樣的綁|架對象呢?虛張聲勢的男人?驚慌失措的女人?亦或者是欣賞一番孩童最為單純的害怕哭喊?

少年在心中慢條斯理地謀劃著,清秀的麵龐上帶著溫和的微笑,讓人看不出半分他所想的那些血|腥而殘|虐的東西。

忽然間,他垂落在身側的指尖,感受到了某種纖弱而柔軟的觸感。

那是一隻並不溫暖、甚至有些冰涼的小手,軟乎乎的,沒有什麼力氣,像是從空氣中突然地出現一般,握住了他的一節指尖。

條野采菊一怔。

他倏地意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身邊就站著了一個小孩。

是個個頭很矮的小女孩,小小的一隻,呼吸和心跳都很輕,不像是其他的路人一樣因為走動而有所起伏,安靜得好像是地底無聲流淌的河,混進了來往的車聲、路人的說話聲和腳步聲、以及穿過了大街小巷的海風聲之中,宛若是被海浪吞沒的一枚小小的貝殼,讓人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條野采菊並非是沒有“聽見”她的存在。

他隻是沒有“意識到”這個小女孩的存在。

交通信號燈的顏色改變了。

小女孩默不作聲地牽著他穿過了馬路。

條野采菊:……

條野采菊臉上的微笑有些僵硬:“……你這是在做什麼,小妹妹?”

“……!”

被嚇到的奈奈子立馬丟開了他的手,後退了一步。

【瞎子……瞎子說話了!】

嚇得抱緊了懷裡剛買的芝士年糕,大受震撼的奈奈子扭頭屁顛顛地趕緊跑了。

被丟開的條野采菊:“……”

這小孩兒怎麼回事。

*******

埋頭跑進了偵探社所在的紅磚樓裡,奈奈子像貓一樣繃起來的肩膀總算是鬆了下來,她抱著芝士年糕,按下了電梯門邊的按鈕,在等著電梯門慢悠悠打開的這一秒裡,想到了一個問題。

——瞎子好像本來就會說話?

【……那我為什麼要跑?】

奈奈子一頭霧水,茫然地撓了撓小腦袋,不明白自己剛才為什麼被那個盲人少年嚇了一跳。不過話說回來,最近的橫濱好像好多盲人,她前兩個星期放學回偵探社的路上,才見過了一個,今天就又碰到了一個。

電梯門在她的麵前完全打開了,沒想出個所以然的奈奈子很快就把這件事丟到了腦後,跑進了電梯裡,踮起腳,努力地伸出小短手,按下了那個寫著【4】的按鍵。

指針緩緩從【1】移向了【4】,叮的一聲清響,電梯到達了偵探社所在的這一層,再一次慢悠悠地打開了門。奈奈子咚咚咚地跑過走廊,偵探社的大門沒有關緊,留下了一條縫,她把縫隙推開了一點,然後從門縫裡鑽了進去。

室內的暖氣讓她有些僵了的小臉暖和了起來,快要到晚飯的時候,今天偵探社又在煮火鍋吃,她抱著從超市裡買回來的芝士年糕,跑到了正在拿著筷子包牛肉蔬菜卷的亂步邊上,把年糕舉起來給他看。

“爸爸,年糕。”

專心致誌地把均勻地蘸了醬的牛肉片和生菜夾進了卷皮裡,然後又放進了切成絲的香腸、黃瓜以及半顆小西紅柿,亂步小心翼翼地把包裹著十足餡料的麵皮用手和筷子卷了起來,不算厚的麵皮看起來像是馬上就會被撐破,生菜葉上蘸著的醬料幾乎要漏出來。

終於完成了一個完美的牛肉蔬菜卷,亂步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拿起邊上的餐刀把蔬菜卷從當中切成了兩半,筷子夾起一個就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另外稍小一點的半個則是投喂給了奈奈子。

“啊——”

“啊嗚、”

看著奈奈子沒有表情的小臉被撐得鼓鼓的,臉頰一聳一聳的,費力咀嚼著嘴裡的牛肉卷。心情很好的亂步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接過芝士年糕隨手放在了桌上。

“果戈裡呢?”他問道。

手腳並用地爬上了有點高的凳子,奈奈子扶著桌沿坐好,把嘴巴裡的牛肉卷全都吞進了肚子裡,才慢吞吞地回答道:“在點心店……炸點心賣完了,阿姨要重新做。”

芝士年糕是冷藏的,點心店裡開了暖氣,呆太久年糕會軟掉,所以她就先回來了。

“哦,那就不管他了。”亂步不太在意地說道,伸手揭開了鍋蓋,“我們先吃!”

熱騰騰的火鍋濃湯鮮美,和天|朝的火鍋有點不一樣,但也差不了太多,在奈奈子眼裡都是一樣的往鍋裡丟食材。她的個子還很矮,隻能讓亂步或者旁邊的與謝野幫她夾東西吃。

偵探社裡的員工並不多,總共也隻有十個人出頭,清理出兩三張閒置的辦公桌也就夠他們圍在一起吃火鍋了。奈奈子捧著她的小碗,一邊聽員工們聊著工作上的事情或是些八卦,一邊吃著她碗裡的牛肉丸子和蘑菇,牛肉丸有點燙,奈奈子被燙了好幾下舌頭,小貓一樣地縮在凳子上呼呼地吹涼氣。

“……說起來,最近港口黑手黨的動靜很大呢。”一個事務員夾著牛肉片說道。

“畢竟剛換了首領嘛。”

“底下的黑手黨都不太服他吧,不是有傳言說,先代其實是被現在的這個新首領謀殺的嗎?”

“不過他們內部忙著打架的話,也就沒精力再來外麵惹事了吧。”

“……大概算是個好消息?”

“工作量減輕了真是萬幸。”

“但是現在看起來,新任首領應該快把舊部整合好了吧,這兩個月都已經在重整企業了……亂步先生怎麼看?”

“唔?”正在埋頭努力和年糕做鬥爭,亂步頭也沒抬地回答道,“清理非法組織那是警方的事情,偵探社隻要接委托乾活就行了。黑手黨的首領換了誰,名偵探的工作也都一樣、都是幫笨蛋們解決難題。”

用筷子把年糕扯開,亂步把年糕裡的芝士餡吃乾淨了,就將沒有味道的白年糕嫌棄地丟到了邊上,然後重新夾了一塊新的年糕過來,繼續重複和剛才同樣的一整套動作。

“說的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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