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這是什麼?”
趴在窗台上,果戈裡伸出手戳了戳麵前的小塑料盒,盒子裡臥著一隻蠕動著的紅色蟲子,看起來有點像是毛毛蟲之類的軟體蟲,指頭長的身軀一團一團的,但身子底下卻沒有看見像是觸足一樣的小點,反倒像是又折疊了一層肉團,讓人分不清正反頭尾上下。
很醜,也很惡心,但是果戈裡金色的眼眸大大地睜開,轉也不轉地看著盒子裡的這隻“蟲子”。
“放學的路上撿到的……不知道是什麼蟲子。”踩在小板凳上,奈奈子回答他,手裡拿著紙張折成的小紙棒,輕輕地去捅盒子裡的小蟲子,小蟲子被戳地翻了一個身,七扭八扭,看起來很艱難地挪動了好半天,才終於又趴回了盒底。
“它吃什麼?”果戈裡又問,沒等奈奈子答話,就伸手從窗台上的一盆綠植上,掐了一片半枯黃了的葉子下來。葉子幾乎比那隻蟲子還要大,果戈裡試著把還嫩綠的那半邊葉子往蟲子的腦袋邊蹭了蹭,就看見那隻小蟲子沒有吃葉子的跡象,反倒是順著葉麵,十分緩慢地蠕動著,一點點地想要爬上來。
“哇——好惡心!”他誇張地叫起來,鬆開了葉子,半黃半綠的葉子落進了盒子裡,剛爬上來了一點點的小蟲子也再次落回了盒底,被困在小小的、還沒有巴掌大的一塊空間裡,徒勞的蠕動著。
他看著盒子裡緩慢打轉著的蟲子,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幾分,扭過頭,一雙金色的、瞳孔有些怪異的眼睛看向了奈奈子,語氣輕鬆地問道:“我們把蓋子給它蓋上嗎?”
奈奈子盯著盒子裡的“蟲子”又看了一會兒,發現它好像並不會吃果戈裡折下來的那一片葉子。
這隻蟲子長得有一點像蠶,但卻是紅色的,表麵上皺褶很多,因此也顯得特彆的醜陋,讓奈奈子不太確定它到底是不是蠶。如果是蠶的話,好像是得要吃桑葉的,具體的奈奈子也不太清楚,畢竟她隻在以前念小學的時候看見彆人養過蠶,她自己沒有養過。
但是,偵探社哪裡來的桑葉呢?
她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想了一會兒,然後爬下小板凳,把偵探社裡擺著的各種綠植都扯了一片葉子下來,和果戈裡一起試著喂給它吃,但小蟲子一點也沒理,就在堆滿了葉子的塑料盒裡爬來爬去。
【……好像更惡心了。】
奈奈子看著在綠色上爬來爬去的紅色軟蟲,在心裡默默地想到。
“看起來似乎不是吃葉子的那種蟲子。”果戈裡一臉認真探討地說道,他的日語已經說得很好了,連口音都淡下去了很多,隻是抑揚頓挫的語調和一些措辭還是會顯得有點奇怪,但偶爾被那些來偵探社的委托人問話的時候,倒也都能接得上問題。
他一本正經地提議道:“我們換那個試試怎麼樣?”
奈奈子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過去。
然後看見了擺在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
就是亂步每天閒著沒事乾就會澆澆水的那盆仙人掌,上一棵是在半個月前被澆死的,第二天事務員的姐姐就買了一棵新的換上,接任了原先那棵團扇仙人掌的是一棵球形的仙人掌,圓滾滾的,綠色的肉|莖表麵覆蓋著細細密密的小刺,看起來有點毛茸茸的。
她低頭看了看在盒子裡一堆綠葉上爬來爬去的蟲子,又看了看窗台上那盆還算生命力旺盛、暫時沒有被亂步澆死跡象的仙人掌,想了想,覺得這棵仙人掌如果一定要死的話,給她撿回來的小蟲子當晚餐,好像還是比被亂步澆死要好一點的。
仙人掌沒法摘葉子,於是奈奈子拿起小塑料盒,想要把蟲子倒進仙人掌的花盆裡去。仙人掌離得她有點遠,她的小短手夠不到,果戈裡就幫她拿過了塑料盒,簌簌幾下連著之前的那堆葉子一起,全倒進了仙人掌的花盆裡。
葉子紛紛揚揚灑落在了窗台上,紅色的小蟲子倒是穩穩地落進了花盆裡。果戈裡一邊伸手扒拉落得到處都是的綠葉,一邊探頭看花盆裡的景象。
那隻小蟲子摔掉在泥土上,動作十分遲鈍地翻過了身,漫無目的地在花盆裡蠕動了一會兒,很快就撞上了仙人掌球的底部。圓圓的仙人掌球幾乎占據了花盆裡四分之三的區域,再又蠕動了一會兒後,那隻小蟲子在仙人掌球的麵前停下了,立起了一點大約是腦袋的一部分肢體,然後朝著仙人掌球垂了下去,幾乎是趴在了滿是刺的肉|莖上。
很快的,小蟲子蠕動著的地方,仙人掌球的肉|莖就凹陷了進去。
第一次見到吃仙人掌的蟲子,奈奈子感覺自己的見識又在奇怪的地方增長了那麼一點點,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小蟲子“吃”著仙人掌,就聽見果戈裡突然說道:
“它的肚子裡有東西。”
奈奈子:“唔?”
她沒聽懂果戈裡的意思,但是果戈裡還沒有再說話,亂步拿著一瓶汽水從隔壁的茶水間回來了。
“奈奈子、快去寫作業——”
“噢……”
還沒寫完今天的作業,奈奈子隻好暫時放棄觀察蟲子,從小板凳上爬了下來,拖著她的小書包,和果戈裡一起去醫務室寫作業了。
“噗呲”一聲打開汽水瓶蓋,亂步倒進了自己的辦公椅裡,咕咚咕咚大口喝下了小半瓶汽水,然後“嗝”的一聲打了個二氧化碳滿滿的嗝,拿起桌上的漫畫書看了一會兒,就優哉遊哉地站起了身,從櫃子上拿了小灑水壺,去外頭裝滿了水,然後拎著灑水壺,走到了窗台前。
澆花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控製著灑水壺的角度,讓水流用不同的速度和高度,從蓮蓬一樣滿是洞洞的壺嘴裡灑落下來,這樣的情景讓亂步覺得很有意思。至於被澆的植物是不是得到了恰到好處的水量,那就不在他的關心範圍內了。
但是一般的綠植被他這麼折騰,往往三五天就會死掉,總是要換新的綠植,因此他一向都隻折騰窗台上的那一盆仙人掌。相較於其他的綠植,仙人掌的生命力還是要稍微更頑強一點的,能在他的“澆灌”下堅持著活上兩個月。
閒著沒事乾的亂步舉起了手裡的灑水壺,隨即他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他的仙人掌呢?
窗台的最角落裡,那個總是種著各種形狀仙人掌的花盆,此時卻隻剩下了一個盆,連點泥土都沒留下。而在磚紅色花盆的底部,趴著一隻顏色幾乎要和花瓶融為一體、緩慢蠕動著的小蟲子。
亂步:“……”
他在窗台上左右看了看,發現了夾在縫隙裡沒清理乾淨的兩片葉子,以及一根落在窗台上的小紙棒。他拿起小紙棒,戳了戳花盆底部的這隻蟲子,直接把整隻蟲子翻了個麵,然後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這是一隻很“小”的蟲子,軀體表麵又遍布著皺褶,因此不仔細觀察的話,就很難發現某件事。但對於觀察力出類拔萃的亂步的而言,他幾乎是一眼就發現了這件事。
這隻蟲子的軀體是被折疊起來的,它將自己的尾部吞進了口中。
麵對著這樣一隻奇異的蟲子,亂步用小紙棒又戳了戳它,最終還是忍不住嫌棄地吐出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