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
——年僅十二歲的少年越前龍馬,在那一個夏天的午後、
——真正地成為了一個“男人”。
有著這樣的一種說法。在一個人臨死之際,他的眼前會浮現出自己這一生所經曆過的一切,漫長的十數年或者是數十年,一幕幕畫麵在短暫的那麼幾秒間,飛速地從他眼前閃現而過,像是煙花升騰至夜空然後綻放,在夜幕之中殘留下星星點點的流焰,最終悄無聲息地消散。
這樣的情形有著一種十分“浪漫”的比喻,叫做【走馬燈】,在日本的傳統文學中,【走馬燈】也時常用於隱喻紛繁而又短暫的夏日。
夏日很短暫。
人生也很短暫。
在見到那位名為與謝野晶子的女醫後,越前龍馬極為迅速地就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並且無師自通地領悟了“生命”具有著多麼珍貴的價值。
雖然說他也知道,自己的父親在網球界有著“武士”的外號,但網球界始終是網球界,球場上的“二刀流”也隻是根據球的軌跡而切換握拍的手。作為一個遵紀守法、也不打暴力網球的“正常少年”,在這一天,越前龍馬盤腿坐在和風的居室內,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武士刀”。
是一柄開了刃的、泛著寒光的脇差,被那位女醫緩緩地從外貌普通的黑色手提包裡抽了出來。
之後的一段記憶十分的模糊,好像人生的電影毫無征兆地被什麼人截取走了一段,事後再回憶起來的時候,就隻剩下了一片漆黑的屏幕。
在再次拉開房門,恍恍惚惚地走出房間時,腦海中有許多的記憶被回想了起來,但也有十分少許的一點記憶,被刻在基因裡的生存本能塞進了大腦的最底層,封進某個匣子之中,合上蓋子鎖好,然後將鑰匙丟進了桃城前輩的胃裡,這輩子大概都不可能會被再打開。
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打敗他了——作為一個性格驕傲、少年意氣風發的男生,雖然說越前龍馬以前在心裡也一直是這麼認為的,但是在跨越了人生的“生死”之後,他的內心深處,這一念頭史無前例地強烈了起來,變得像是大海上明亮的燈塔一般顯眼。
“爸爸。”重新回到了院子裡的越前龍馬,已經變回了往日一般冷靜的模樣。
寂靜的山林間,山風從父子二人之間吹過,少年墨綠色的發絲飛舞。
“哦?”咬著即將燃燼的煙頭,越前南次郎一眼就能看出來,自己的兒子已經恢複了記憶,“看起來,你已經都想起來了啊!怎麼樣、還要猶豫不決地在那裡考慮著‘要不要放棄比賽’這樣的問題嗎?趁早放棄的話,你的那些隊友們可還來得及換人。”
越前龍馬沒有理會他的話,伸手撿起了放在走廊上的球拍。
——“我想打網球。”
*******
9月4日,星期一。
暑假結束,橫濱的各個學校也都陸續開學了,青學也趕在了九月份的第一個星期一,迎來了新學期。
清早來學校的時候,學校布告欄上貼著的年級排名榜就已經換成了新的。各個年級上學期期末考試前二十名學生的名字都被張貼在了上麵,後頭附著對應的總分。雖然說美術、音樂之類的科目並沒有被計入總分,但和期中時相比,還是多了一門【綜合理科】,排名也就有了很大的變化。
剛結束假期回學校,大部分的學生都沒心思去看上學期考試的排名榜,十個學生裡有六個都在忙著找人抄作業。因此教學樓前的布告欄周圍幾乎沒什麼學生停留,路過的學生都是匆匆掃過一眼,就背著書包忙著去教室。
不用和彆人擠,奈奈子得以在布告欄前,慢慢騰騰地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排名。
期末考試,她的總分還是第一,但是和第二名的分數差的其實並不是很大,大概等到三年級的時候,她就會慢慢掉到前十、前二十這樣的水平了吧。
畢竟數學的壓軸題之後就會漸漸難起來了,而且青學的理科期末要考實驗,這是奈奈子不太擅長的東西。她以前都念到高二了,上物理化學生物這些課的時候,也幾乎沒什麼機會進學校的實驗室,在這方麵沒有老本可以吃,隻能老老實實地上課跟著學,成績中規中矩。
進入九月,橫濱的天氣也還是有些熱。和聖夜小學不一樣,青學隻是普通的私立中學,雖然學校很大、設備齊全,但普通的教室裡卻並沒有裝空調。一進教室,奈奈子就能感覺到鋪麵而來的悶熱。
天花板上的幾個吊扇飛速轉動,半個班的同學都在熱火朝天地抄作業。
其實暑假作業並不算多,書麵作業奈奈子隻斷斷續續地寫了一個星期就做完了,最麻煩的是【自由研究】,小學時就有這樣的作業,挑一個自己感興趣的事物進行研究,然後開學時交一份“成果”給班主任。
往年她的自由研究都是靠國木田幫忙,觀察昆蟲、養胡蘿卜、組裝小夜燈,各種亂七八糟的項目,今年國木田帶她研究的主題是“食用各種毒蘑菇後會產生的表現”,選這個主題是因為太宰連著半個月每天都在社裡吃奇怪的蘑菇嘗試自|殺,就地取材,比較節省精力。
開學的第一天,早上的幾節課氣氛都還很閒散,老師們也不介意和學生們聊暑假發生的趣事,一節課裡有半節課都是在閒聊。
上午的課程很快就過去了,午休的時候,奈奈子和三輪一起在學校裡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吃便當。教室裡都是學生,實在是太悶熱了,隻是單純地坐著都會悶出一身汗,還不如到外麵去找個樹蔭底下的空地更涼快,至少流通的空氣沒那麼悶人。
“……又要比賽,又要打工,還得要抽時間寫作業,我也好想出去玩。”用筷子戳著便當盒裡的荷包蛋,三輪一臉頹喪地說道,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我沒乾勁”的氣息。
雖然說打工的工作其實不算辛苦,在工作的地方還可以摸魚寫作業,比賽也不是天天都有,但是每天打開手機,看到sns上同學們發的各種動態,不是吃喝就是玩樂,果然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奈奈子安慰她:“那我們周末出去玩。”
雖然說她不是很想出門,但是三輪如果很想出去玩的話,她也可以和三輪一起出去。
不過如果三輪想去的地方太遠的話,那還是算了。
“好啊。”三輪看起來高興了一點。
她夾起一塊醃蘿卜,咬了一口,頓了頓,轉過腦袋朝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到附近沒有人經過,才壓低了聲音,又小聲地和奈奈子說話。
“奈奈子,你的生理期來了嗎?”她有點不太好意思地問道,聲音很小,差不多是湊在奈奈子的耳朵邊說話了,奈奈子都聽得有點不太清楚。
【せいり(生理)】
日語和中文的“生理”發音很像,雖然除了保健課以外,奈奈子幾乎沒在日常中聽到有人說這個詞,但她也隻慢了半拍,就反應了過來三輪問的是什麼。
她有點記不太清生理期大概是什麼時候來的了,隻記得自己以前好像是初中的時候來的,現在才剛上初一,她也沒在意過這個。
她對三輪搖了搖腦袋:“沒有。”
三輪繃得緊緊的肩膀,在聽見奈奈子的回答後,頓時鬆了下來,語氣帶著一點像是“失望”的語氣:“這樣啊……我暑假的時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