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三】
武裝偵探社。
連著幾天都在下雨,走路不太方便,奈奈子沒有去花袋家監督他鍛煉,放學後就直接坐公交車回了偵探社寫作業。
偵探社的辦公區裡一共有九張辦公桌,現在還空置著的隻剩下了兩張,奈奈子坐在一張空置的辦公桌邊上,打開書包,找出了英語課本和單詞本,推給了坐在對麵的果戈裡。
“果果裡,抄單詞。”她對正在玩拚圖的果戈裡說道,又試圖把抄單詞的作業塞給他做。
“誒~~”一手撐著腦袋,果戈裡拖著調子,抬手把一塊碎片按進了拚圖裡,“但是福澤先生說過,作業應該是要自己寫的喔?”
他這麼對奈奈子說道,腦袋微微晃動了一下,口中扯出了一個聽起來十分義正詞嚴的理由,試圖逃避抄單詞的命運。
“……”
奈奈子沒說話,小臉上也一點表情也沒有,黑漆漆的眼睛像是浸了墨。她盯著滿臉無辜又理所當然的果戈裡看了一會兒,然後低下了腦袋,埋頭又從書包裡翻出了國文課本和生詞本,一聲不吭地也塞到了果戈裡的麵前。
接著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果戈裡:“?”
奈奈子:“……”
果戈裡:“嗯?”
奈奈子:“……”
果戈裡:“哈嘍?”
奈奈子:“……”
果戈裡:“……”
果戈裡舉起手投降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投降的話,奈奈子大概能一直這麼盯著他到晚飯的時候,然後在飯桌上繼續盯。
見到果戈裡“同意”了寫作業,奈奈子也就不盯他看了,她收回視線,從書包裡拿出了國文的習題冊,覺得果戈裡沒有小時候好糊弄了。小學的時候,她叫果戈裡寫作業,果戈裡是不會找借口想要溜走的。不過這也可能是因為小學的時候作業少,而且他自己也要學認字之類的東西。
攤開了習題冊,奈奈子看起來題的文章,坐在她對麵的果戈裡也把拚圖移到了一邊,拿過了英語課本。
他伸手去拿筆,低頭想要翻到單詞表,就看見課本間好像夾著什麼東西,白色的紙製品,很薄,斜斜地從課本上方露出了一個尖角。
隨手抓過了一支筆,果戈裡抬手,將這張白色的“紙製品”從課本的夾層間抽了出來。是一個信封,被一起帶出來的是一張折起來的紙條。
“這是什麼?”他掂著信封的一角,好奇地對奈奈子問道。
還在看文章的奈奈子抬起了頭,就看見果戈裡手裡拿著一件有點眼熟的東西,她撓了撓腦袋,語調沒有什麼起伏地回答他:“不知道……學校的鞋櫃裡拿出來的。”
“?”果戈裡的眉毛揚了一下,他把落在桌子上的那張紙條也撿了起來,問奈奈子,“我可以看這個嗎?”
“嗯。”奈奈子點頭,她覺得這個好像也沒什麼不能看的。
果戈裡打開了紙條,看見了上麵字跡工整的三行字,看起來就像是很認真寫下來的,一筆一畫。
【明天放學後】
【教學樓後的櫻樹林涼亭】
【請一定要來】
果戈裡的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這個人要約你見麵嗎?”
“不知道。”奈奈子搖了搖腦袋,“它沒有寫是給誰的。”
直美端著泡好的熱茶從他們的邊上路過,見到他們像是在討論什麼,停下了腳步,臉上是清純的笑容。眼角的淚痣為她添了幾分嫵媚的氣質。
“怎麼了嗎?”她的腦袋微微偏向一側,對奈奈子和果戈裡問道。
果戈裡把手裡的紙條遞到了她的麵前,彎著眼眸露出了一個微笑:“奈奈子在學校裡收到了這個喲。”
“這個?”短短的幾行字,直美落下的視線,幾乎是一眼就看完了紙條上寫的內容。
她臉上動人的笑容斂住了,取而代之是一本正經起來了的認真神色,像是含著秋波一樣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穀崎直美將手裡端著熱茶放在了桌上。
一分鐘後,所有正在社裡的調查員都被召集到了會議室裡,麵色各異地看著被放在了會議桌正中間的信封和紙條,就像是在看著什麼重大案件的決定性證據,目光仿佛要把這薄薄的兩張紙釘在會議桌上。
沒有人開口說話,會議室裡隻有亂步哢嚓哢嚓地吃薯片的聲音,沉寂的氛圍足足持續了三分鐘,穀崎潤一郎才試探著小聲開口了。
“這個……難不成是情書嗎?”他的聲音很微弱,但在寂靜的會議室裡還是顯得無比清晰,說話的同時眼神下意識地偷瞄著亂步的神色。
但是很可惜,亂步隻是很普通地吃著薯片,翹著二郎腿仰靠在椅子上,並沒有出現穀崎想象中的“發現有豬要拱自己養的大白菜於是氣得跳腳”之類的情形。
“連名字也不留的情書嗎?”與謝野架著纖細修長的雙腿,抱著胳膊說道,“這樣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而且實際上也隻是留了約見麵的時間和地點而已吧。”
“即使確實是告白邀請、”國木田措辭十分嚴謹地說道,從另一個角度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也未必就是給奈奈子的,說不定隻是放錯鞋櫃了,這樣的可能也不是沒有。”
太宰和織田都出外勤去了,沒有在社裡。聚集了眾人的直美臉上是思考的表情,細長的眉毛微微皺起:“我覺得應該不是情書。”
作為一個從小到大也情書收到手軟的美少女,她十分有經驗地說道:“像是這樣廉價的信封、隨手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不說一點戀愛的要素都沒有,甚至連信封都沒有黏上。既然都能想到用信封裝好放進鞋櫃了,那也就不會是太大大咧咧的男生,既然如此,寫情書的時候,也不至於連這種細節都沒有關注到。”
“難、難不成——”穀崎頓時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情,“會是校園欺淩嗎?!……像是漫畫裡的橋段,假裝告白把人騙出來,然後再大肆嘲笑對方什麼的……”
與謝野並不讚同他的猜測:“那也說不定是挑戰書呢。”
“挑戰什麼?”直美眨了眨眼睛。
她這麼一問,會議室裡一下子就又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看了看坐在邊上的奈奈子,細胳膊細腿,矮矮的個頭,看起來就像是路邊的一棵小草一樣弱小。
挑戰書?和奈奈子有什麼可以挑戰的事情嗎?難道是要比賽一二三木頭人?
同理,雖然奈奈子是自家的小孩,但是在座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奈奈子不會是那種在學校裡受人歡迎的女孩。不喜歡交朋友,連說話都不愛說,外貌看起來又普普通通。
如果說長得好看,那還可能被當做“高冷冰山美人”而受到追捧,但是奈奈子的長相也隻不過就是十分單薄的清秀,平時又不怎麼打扮,比起長相,還是表情更有記憶點——並且還是完全不會讓人覺得“動心”的那種記憶點。
實際上,他們都覺得這封信九成九不會是“情書”。
在沉默過後,作為偵探社平日裡每一場會議的主持者,國木田清咳了一聲,維持著平常的神色,對著身為“當事人”的奈奈子開口了。
“所以,奈奈子你想要怎麼處理……這個?”他也不知道該用“情書”還是“告白邀約”,亦或是彆的什麼名詞稱呼桌上的這封信了,也當過老師,國木田在此時十分鎮定地體現出了一個教師在麵對“學生可能早戀”這一情形時,應有的素質。
他冷靜地說道:“雖然說你現在才十三歲,年紀太小、閱曆也不夠,但如果你認真考慮過了的話,像是戀愛這種事情,其實也……也……也……、”
【——也還是不行啊混賬!!!!】
國木田說不下去了,他在內心也不知道是對著誰咆哮了起來。
學生的本分是學習!!學習!戀愛?那是起碼要等到中學念完才應該考慮的事情!才剛上初一,身體和心理都沒發育成熟,怎麼可以隨便戀愛!如果釀成大錯了怎麼辦?!隨隨便便的戀愛這是對人生的不負責!!一切不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都是動機不純——難道要讓奈奈子變成太宰那樣輕浮隨便的家夥嗎?!亦或者是讓奈奈子被太宰那樣輕浮的家夥欺騙感情嗎!
想到這裡,國木田獨步在心裡已經把太宰掐死了一萬遍。
看著國木田說到一半,不知為什麼就一臉胃痛的樣子,麵色沉重地捂住了臉和肚子,奈奈子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往下說了,有點迷惑地歪了歪腦袋。
奈奈子:“唔?”
“……不,沒什麼,什麼也沒有。”國木田臉色很難看地把臉從掌心抬了起來,“我是說,你打算要怎麼處理?需要大家幫忙嗎?”
奈奈子想了想,她是想直接不管,或者是把信給老師的。但是交給老師感覺像是在打小報告,不管的話,如果對方是放錯鞋櫃了,對方大概也不會意識到這一點,可能會耽誤對方的事。
她還是覺得這封信不是給自己的,畢竟她在學校裡,除了三輪以外,也就隻有和同組的越前、堀尾稍微熟悉一點,其次就是日常會接觸比較多的班乾部們了,認識的人很少。
或許可以放到失物招領處去。
奈奈子在心裡考慮著。
她還沒想好,見她垂著腦袋一臉思考的樣子,大家也都沒有催她。
直美說道:“果然……還是應該先搞明白這封信到底是什麼吧?如果是‘情書’的話倒是還好,但是如果真的是惡作劇之類的東西……”
雖然直美沒有繼續往下說完這句話,但在座的眾人臉上都露出了深以為然的表情,但要說該怎麼弄清這封信是什麼……
所有人都不自覺地把視線投向了坐在奈奈子邊上吃薯片的青年。
“亂步先生?”與謝野的眉毛微挑。
亂步“唔”了一聲,抬起了腦袋,咬碎了手裡的一片薯片。他看起來對這件事似乎並不怎麼在意的樣子,遲鈍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大家都覺得有些意外。
“既然邀請了見麵,那就去不就好了嗎?”亂步語氣隨意地說道,“是不是約錯了人,還是彆的什麼,見了麵就知道了。”
奈奈子:“……噢。”
“把三輪帶上。”亂步又說。
奈奈子點頭,等了一會兒,看大家好像都沒有什麼要說的了,就拉著果戈裡出去寫作業了。
第二天是周四,又是一個陰雨天。
籃球隊今天休息,不用去訓練,放學後,奈奈子收拾好書包,和三輪一起出了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