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
“嗯。”
雖然奈奈子板著一張小臉點頭的樣子看起來信誓旦旦,但是三輪半點都沒信,不管果戈裡到底是說了什麼話,但最起碼有一句話三輪是已經知道了的——奈奈子剛才說的,果戈裡說了“不和她一起”。
三輪側過頭看了看奈奈子,奈奈子耷拉著腦袋,低頭看著腳下的地磚,小馬尾辮都綁得比以往要低,蔫蔫地垂在腦後,不怎麼晃動,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三輪本來是覺得,奈奈子是因為生病了,所以才會是這副模樣,但是現在,她又有點不確定了。
馬路對麵的交通信號燈還是紅色,車流來來往往,三輪和奈奈子一起停在了路邊,等著綠燈亮起。
“奈奈子。”三輪小心地低頭靠近了奈奈子一點,又想了想,才問她:“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不和你一起了”——像是這樣的一句話,聽起來就讓人覺得心情好不起來。不知道這是不是果戈裡的原話,即使不是,奈奈子會這樣說,也就代表她是這樣理解了。
三輪看向奈奈子,奈奈子卻盯著馬路對麵的交通信號燈,一聲也不吭。顯示屏上的數字一秒一秒地變小,直到最後變成了【1】,然後下一秒,紅燈熄滅,代表著行人允許經過的綠燈亮起,來往的車輛齊齊在人行橫道前刹住了車。
三輪問她是不是不高興了,這個問題,果戈裡也有問過她。果戈裡還有問她是不是生氣了,但是奈奈子一個問題也沒有回答果戈裡,隻是自顧自地悶頭和他說自己想說的話。
她不想和果戈裡說,但是她還是和三輪說了。
“嗯。”
她有一點點的不開心……大概是不開心吧。
“哦……”三輪看了看奈奈子,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問下去了。
她覺得自己還是去問一問果戈裡或者亂步比較好,最好還是去問問亂步,如果是果戈裡說了什麼讓奈奈子難過的話,那還是讓亂步去收拾果戈裡比較好。……雖然背後偷偷打小報告好像也不太好就是了。
*******
午飯後,奈奈子又去醫務室睡午覺了。
她的身體還沒大好,寫作業又費精力,午後就想要睡覺。接待室的沙發現在對她來說稍微有一點小了,還是醫務室的病床更舒服一點,關上了門,基本也就沒有什麼聲音會吵到她了。
三輪和她說了一會兒話,困意漸漸地湧上來,奈奈子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三輪也就不吵她了,幫她蓋好被子,就退出了醫務室。
三輪還是有點在意奈奈子和果戈裡吵架了的事情。雖然說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吵架了,但三輪留心注意了一下,也發現奈奈子今天不怎麼理果戈裡了。
她輕輕地關上了醫務室的門,想著是要去問問亂步先生,還是去問問果戈裡,往後退了一步,才轉過身準備去外頭的辦公區,就看見身後會議室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
門內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個人。
一手搭在內側的門把上,果戈裡的臉上是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彆的微笑,食指豎在了嘴邊,對著三輪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三輪被突然出現的果戈裡嚇了一跳。
京都都立咒術高專是一所專門培養咒術師的學校,咒術師的職責就是祓除咒靈。三輪在去年春天轉學去了那裡,到現在也有了一年多係統的訓練經驗。
大概是她確實有一些戰鬥天賦,在去高專之前的那幾年,她在打工的時候,也被社長、國木田,還有“中也先生”零碎地教過一些體術和劍術,一些戰鬥意識潛移默化地就被她印刻在了習慣中,單論體術的話,她在京都高專的學生裡,也算是排得上名次的了……但是果戈裡出現在她身後的時候,她還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她說了什麼嗎?”果戈裡對三輪問道,金色的眼眸彎彎,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很親和,但三輪卻能感覺到一種疏離的距離感。
畢竟雖然她和奈奈子很熟悉,奈奈子和果戈裡也很熟悉,但她和果戈裡卻是沒有多熟的。……除了禮節性的問好和必要的對話,他們之間其實就沒有說過彆的話。
【果然是吵架了吧……】
三輪忍不住在心裡這麼想到,愈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她斟酌了一下,沒回答果戈裡的問題,隻反過來問他:“你和奈奈子說了什麼嗎?”
果戈裡若有所思:“大概是會讓她生氣的話?”
三輪沉默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果戈裡的這句回答了,這樣坦然自若的語氣,所以是應該要誇他一句有自知之明嗎?然而三輪不覺得這種行為可以被稱為“自知之明”,這更像是“知法犯法”所以“活該受罪”。
“奈奈子說,你不和她一起了,所以她以後自己做事情。”三輪挑揀了半天,才選出來了奈奈子說的一句話作為給果戈裡的回答,反正奈奈子說這本來就是果戈裡自己說的話。
果戈裡的腦袋偏向了一側,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對三輪微微點頭,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垂下了漂亮的銀白眼睫,嘴角的弧度沒有分毫的變化,後退一步,將會議室的門合上了。
三輪想要去辦公區,但果戈裡卻又在和醫務室對門的會議室裡,這讓她有點不放心奈奈子自己在醫務室裡睡覺。三輪一直都覺得果戈裡有些危險,那是一種模糊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感,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種危險感到底是來自哪裡,隻能說是她的直覺是這麼告訴她的。
但是糾結了兩秒,她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果戈裡哪裡會對奈奈子怎麼樣呢。
想到這,三輪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她去了外麵的辦公區,在辦公區裡側正中間的位置,亂步正趴在辦公桌上用手機看動畫片。動畫角色感情充沛的聲音從支在桌上的手機裡傳出,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辦公區裡。
臨到陣前了,想要打小報告的三輪又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說奈奈子和果戈裡隻是普通的吵架,之後很快就會自然而然地和好,那現在她和作為監護人的亂步說這件事的話……總感覺可能會把事情搞得更複雜了。
滿心糾結的三輪“三過亂步桌前而不言”,最後還是糾結著坐回了奈奈子寫作業的辦公桌邊,一邊糾結一邊找出了本習題冊開始做題。
但是她顯然是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奈奈子的爸爸是個根本不需要彆人提示、自己就能一眼解決案件的“名偵探”。
名偵探此時正麵臨著自己職業生涯中所遇見的最大的難題。
——他該要怎麼樣才能做到把果戈裡趕出家門、又不用麵對奈奈子每天“爸爸,果果裡什麼時候回來”的問話?
最好是能讓奈奈子自己想要把果戈裡趕出去,那樣的話,他就能立刻讓果戈裡卷鋪蓋去住偵探社的宿舍,但在那之前,至少到目前為止,江戶川亂步也隻能在奈奈子的臥室門口掛上一塊“果戈裡禁止入內”的牌子。
半夜把一隻果戈裡從奈奈子房間裡丟出去的亂步已經思考了一個星期這個問題了,但還是沒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