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晉江獨發(1 / 2)

江戶川亂步剛把奈奈子撿回偵探社的時候,奈奈子還隻是和“可愛”一詞完全沾不上邊,既瘦弱又矮小,在旁人的眼中呆呆笨笨又顯得有些嚇人的小蘿卜頭。

長年的營養不良讓這副幼小的身軀過分的羸弱,明明已經六歲了,卻還隻有三四歲小孩的身高,四肢纖細,衣著破舊,一頭蓬亂的黑發像是從來沒有打理過一樣雜亂,甚至還因為過度缺乏營養有些發黃,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毫無神采,就像是人偶的眼眶中鑲嵌著的假目,好像眨都不會眨一下。

這樣的一個小孩,連話都說不清楚,實在是很難讓人生出“喜歡”之類的情感,就連“憐憫”的想法大概也隻會有稀薄的幾分,甚至還會因為被她注視著而讓人感到背後發毛。

但亂步就是把她給撿回偵探社了。

為了一個冰淇淋。

雖然這麼說十分的不厚道,但在那個時候,亂步預計之中的發展其實是“過河拆橋”的,尤其是在奈奈子害得他少吃了一大塊蛋糕之後,他就更加堅定了等找到個福利院就把奈奈子給扔過去的打算。

“扮演爸爸”的過家家遊戲玩個幾天也就好了,真讓他當爸爸去照顧一個小屁孩,對十八歲的江戶川亂步而言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畢竟他可連照顧自己的打算都沒有,連一日三餐都是靠去隔壁與謝野的宿舍蹭的!

指望一個連自己都懶得照顧的人去照顧一個話都不會說的小屁孩,這種理想怎麼可能會實現呢!三歲小孩都懂的道理,反正亂步是理直氣壯地準備“說話不算話”了,畢竟“大人們”都是這樣的嘛。

亂步毫不心虛地這麼想著,打發了六歲的奈奈子去給他買蛋糕,之後又扛著這個新出爐的“女兒”去和熟人警官炫耀,就像是在炫耀著自己新從娃娃機裡抓出來的玩偶。

驕傲,得意,也任性自我到了自大的程度。隻憑著自己的想法做事,半點也沒顧忌到其他人,又或者是說——他就和其他人一樣,半點也沒顧忌到那個時候六歲的奈奈子的想法,隻把奈奈子當做是什麼都不用懂的“小人偶”,不用在意她的想法,反正最後都是大人們作出決定。

奈奈子是不可能留在偵探社的,於情於理,社長都不會讓她留在偵探社,所以,他也不會是奈奈子真的爸爸,這隻不過是遊戲玩樂一樣的“過家家”罷了。

他一點都沒把自己和奈奈子的約定放在心上,一個冰淇淋交換到一個條件不錯的福利院——這樣的“等價交換”也就差不多了,他可沒打算給自己找個麻煩回來。

童話故事是不可能發生在現實中的,這個道理,等到這個小蘿卜長大了以後,想必自然而然就會明白了吧。

就像是十三四歲時的他一樣,在這個世界上跌跌撞撞地摔了好幾個跤,被大人們劈頭蓋臉地斥罵,到那個時候她就會明白,【人生】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東西。

名偵探偶爾一時的大發慈悲,能給她的善心卻也僅此而已。

但是奈奈子和少年時的他卻又是不一樣的。

少年時的他已經嘗過了幸福美好的人生如何,然後才迎來了現實的當頭棒喝,但六歲的奈奈子在見到“好日子”之前,就已經有過許多那樣“不幸的人生”了,她隻是在努力地抓住亂步這一根“救命稻草”,想要從人生這條湍急的河流裡抓住一根浮木,就像是十四歲的江戶川亂步就站在點心店裡,背對著福澤先生,給他打出了那一個“求救”的電話。

【——“保鏢先生,救救我,我沒有工作也不知道今天該住哪,要死掉了。”】

【——“……要死掉了哦?”】

你不救我我就要死掉了,所以拜托啦、救救我。

就是這樣近乎是“碰瓷”的求救信號。

“爸爸、蛋糕。”

六歲的奈奈子把懷裡抱了一天的蛋糕舉起來給他看,堅持不懈地叫著他“爸爸”,即使很累了,也一點都不哭鬨,隻努力地仰起頭看他。

——你不當我爸爸的話,我就要被送到孤兒院去了,我不想去那裡,所以拜托你能不能當我的爸爸。

仿佛是在傳達著這樣的“求救信號”。

在那一個瞬間,對上奈奈子因為疲累有些犯困、卻還是努力撐著不眨的漆黑眼眸,江戶川亂步的心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如果那個時候,社長說的是“不,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而不是“我之後還有個工作,你跟著一起來吧”的話,十四歲的他會有多失望呢?他得要再在世間的迷途中徘徊多久,才能找到一條出路呢?

他改變主意了。

那些“過河拆橋”的、“出爾反爾”的、“自大”又“自我”的打算,全都被他丟進了奔流過橫濱的鶴見川裡,被潺潺的河水給一起衝走了。

——說話不算話那是差勁的大人才會做的事情。

——名偵探才不會當一個差勁的大人。

*******

十八歲的江戶川亂步還是個“感情用事”的少年。

他總是十分的“小孩子心性”,想要做什麼十頭牛都拉不住,就算是耍賴撒潑都信手拈來。他想要當奈奈子的爸爸了,那麼就算社長不同意,他也能吵嚷到社長同意為止。

就像是他了解社長一樣,社長也同樣了解他,差點被送去福利院的奈奈子最後留了下來,可以繼續當他的女兒,他也能夠把“爸爸”這個原本是期間限定的頭銜變成了“永久”。

他磕磕絆絆地把奈奈子給拉扯大了,或者說,奈奈子磕磕絆絆的,好歹也還是被他給養大了。

六歲的奈奈子在十八歲的江戶川亂步眼裡,還是個十分不可愛的笨蛋女兒。瘦瘦小小、頭發蓬亂,長得就一點都不可愛,還總是無視他作為“爸爸”的威嚴,沒事乾的時候就像個複讀機一樣催著他去工作,沒有表情的樣子就像是個小機器人。

彆人家的小孩都會和爸爸撒嬌要抱抱,但奈奈子卻一點都不會。她懂事得不像是個小孩,自己吃飯、自己穿衣、自己疊被子、自己看兒童節目學說話,不用大人管也能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總是自己一個小蘿卜頭蹲在角落裡,自己和自己玩。

她好像一點都不依賴亂步這個“爸爸”,但是生病的時候,卻又會掀起亂步的小披風,像是隻緊挨在人身邊的小貓崽一樣,縮成小小的一團,躲在亂步的披風底下睡覺。

亂步能隱約感覺到一點,奈奈子對感情的感知和表達都是遲鈍的,遲鈍到了仿佛沒有的程度,所以她才總是沒有什麼表情的樣子,說話的時候也乾巴巴的,隻給人一種沒有感情的感覺。

可能這就是“用進廢退”,就好像家裡蹲太久,語言能力就會退化了一樣,奈奈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都隻有自己一個人,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於是她的感情能力就“退化”了,但退化卻也不是消失,隻是變得更加的遲鈍了而已。

奈奈子不太能準確地表達出自己的感情,亂步有時候也搞不明白她的小腦瓜裡在想些什麼,但他也還是能大概地判斷出來奈奈子想要的是什麼。

奈奈子喜歡吃蛋糕,不喜歡吃胡蘿卜,喜歡呆在角落裡和熟悉的人在一起,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心情好的時候小腦袋會晃來晃去,不理人的時候就是生悶氣,碰到毛絨絨的東西就會想摸,拿到錢了會先想著攢起來,不小心闖禍了就會躲起來當鴕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最喜歡的人是他這個爸爸。

她不開心了,就會搬著小板凳,坐在他的辦公椅邊,耷拉著腦袋發呆或者是埋頭看《野生時代》,亂步這個時候就該要摸一摸她的小腦袋。

奈奈子越長大,越像是一個小孩子。

她小的時候,雖然做什麼都很笨拙,但卻什麼都會默默地自己做,一點都不依賴大人,但是在她長大了之後,十四歲的奈奈子會因為不安而縮在亂步的身邊,像是隻亦步亦趨跟在鴨爸爸身後的小鴨子,十八歲的奈奈子會因為不開心想要亂步要抱抱,亂步抱一抱她,她就不那麼難受了。

她還是不愛說話,安安靜靜地埋頭做自己的事情,但她已經有些學會了去依賴爸爸,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找爸爸。

亂步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從隻到他肚子高一個小蘿卜頭,變成了一個隻比他矮一個腦袋的小蘿卜頭,長大了很多,卻又好像和小時候沒有什麼區彆,在他的眼裡都還是個很小的小孩子。

但是他已經沒辦法把奈奈子揣在懷裡抱著跑走了,和奈奈子一起出門的時候,也不能牽著奈奈子的手了。

奈奈子已經十八歲了,是和他當初撿到奈奈子時一樣的年紀了,換言之,奈奈子是個大姑娘了。

都說孩子長大了父母會覺得欣慰,但亂步卻一點都不覺得欣慰,他隻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他還沒抱夠奈奈子,還沒給奈奈子買新出的小火龍睡衣,還沒帶著奈奈子去親子樂園玩個夠,奈奈子就已經變成一個“大孩子”了。

這種矛盾的認知讓江戶川亂步覺得不太開心,好像奈奈子很快就會離開他這個爸爸、自己生活了一樣。

親情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明明有著“血濃於水”、“血緣至親”之類的詞語,強調著“血脈”在親情這一感情裡起到的重要作用,仿佛親情就是一種從血緣裡萌發出的感情,但是對於亂步而言,已經逝去了父親和母親是他在意的親人,但是十四歲時認識的社長、十五歲時認識的與謝野、十八歲時撿回家的奈奈子,在他的認知裡,明明也是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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