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昏暗, 狂風作亂, 海浪在腳下翻卷。佳寶站立不穩,她呼吸困難地望著對麵甲板上的人, 對方半截身子已經滑出了船隻, 扒著甲板, 他的手朝她伸來, 渴盼地望著她。
佳寶被人掐著喉嚨, 窒息之下, 她調不成調地哭喊:“哥哥——”
“呼……”佳寶猛然睜眼。
室內光線如夢中一般昏暗,耳邊傳來海浪聲,房間似乎在輕微搖晃。
佳寶不知今夕何夕, 她胸口劇烈起伏,雙目盯著天花板, 直到聽見一聲沙啞的呼喚,她才歪過頭, 看向立在床邊的人。
佳寶?林道行彎著腰,關切地注視著她。
林道行用腦過度, 體力又大量流失, 這一覺他睡得極沉,睡夢中他忽然聽見有人叫了聲“哥哥”, 是佳寶的聲音, 他立刻強迫自己睜眼, 從床上翻身坐起, 偏頭就看見佳寶眉頭緊皺, 無法呼吸似的拚命喘氣。
林道行一下子就清醒了,他下了地,努力把人喚醒。
舒了口氣,林道行問:做噩夢了?
佳寶嘴唇乾澀,她咽了幾下喉嚨,口乾舌燥地回他:“嗯……你怎麼在這裡?”她撐著床想坐起來,“他們人呢?”
林道行把她扶起,說:不知道,可能都在客廳。
他把糖水拿過來,說:先喝點水。
佳寶渴極了,捧起礦泉水瓶,咕嚕咕嚕灌下大半,她嘴間回過味來,問:“甜的?”
林道行說:加了糖。
他抹開粘在佳寶臉頰額頭的長發。雖然現在沒開空調,但海上氣溫偏低,睡覺不容易出汗,佳寶卻出了汗。
他說:出汗了,熱嗎?
佳寶搖頭,她把瓶蓋闔上,說:“我不熱。你嗓子怎麼還這樣?你彆說話了。”
林道行說:沒事。不喝了?
“不喝了。”佳寶把水瓶給他。
林道行渴了,他拿過來,仰頭喝完剩下半瓶水。
佳寶仍有些昏沉,她體感疲憊,覺得頭重腳輕,她往床背靠了靠,拉起被子,望向舷窗外。
夕陽西下,快要天黑了,她竟然睡了一下午。
這一天似乎格外漫長,經曆了跌宕起伏的黑夜和白天,如今四周歸於平靜,她的情緒也在這一覺之後沉澱了下來,心情卻反而變得沉重了。
她回過頭,不言不語地望著林道行。
林道行問:怎麼了?
佳寶搖頭。
過了會兒,她才開口:“救援找到了嗎?”
沒有,林道行清清嗓子說。
還要再開口,就見佳寶後背離開床頭,四下找著什麼。
林道行咳了兩下,問:找什麼?
“紙筆,電腦……”佳寶掀開被子想下床找,“你寫給我看吧,彆說話了。”
林道行按住她肩膀,又拍拍她的頭,讓她彆動。
他放下空瓶,拿起床邊櫃上的手機。這是佳寶的,之前他拿了她的包,她的手機沒擱包裡。
佳寶才想起還有手機這東西,她接過來,指紋解鎖,再把手機給林道行。
林道行打開備忘錄打字:之前船員在樓上燒東西放煙,等等看,說不定會有人看見。
他把屏幕轉向佳寶,佳寶看完,仰頭問他:“你覺得有用嗎?”
林道行搖頭,不確定。
他看了佳寶一眼,想了想,繼續打字,對佳寶實話實說:海上風大,煙容易吹散,不容易被人看到,更彆說這種小火小煙,升空有限。除非放一把大火,但這不現實。
屏幕再次轉向佳寶,兩人一坐一站,一個說話一個打字,交流不方便,林道行坐回對麵床上。
佳寶看完,再把手機遞給他,“你跟他們說了嗎?”
林道行:沒說,老寒也想得到。說多了他們壓力大,這不是好事。等大家休息夠了,再讓他們抓緊時間找救援。
他把手機遞過去,佳寶看他這樣舉著胳膊,或者打完一句話就要遞給她,接來接去太麻煩。她動了動,想坐到他身邊。
林道行手指頭抵了一下她的手臂,起身指了下她的床邊,說:我坐這兒。
佳寶往旁邊挪了挪。
林道行挨著她,後背往床頭一靠,舒服地歎了口氣。
佳寶右手臂離他最近,她覺得手臂有些發燙,她稍微挪了挪,發現手腕又痛起來了,她蹙著眉,托了一下右手腕。
林道行朝她側了下,輕輕拿起她右手,托住了問:還是動不了?
佳寶搖頭:“還好,動能動,就是痛。剛才已經不怎麼痛了。”
林道行說:沒脫臼就好。
他皺了下眉:還是要早點上岸,帶你去醫院。
佳寶不作聲地把手機往他麵前一擱,林道行笑了下。
“你很累嗎?”佳寶問。
林道行打字,佳寶湊過去,他打一個字,她看一個字。
很累,肌肉很酸。
打完字,佳寶長久沒說話,林道行側頭看她,發現她一直在盯著他。
他目光沒再移動。
佳寶視線偏了下,似乎對這樣近距離的對視有些不習慣,但她很快又望了回去,慢吞吞地說:“你膽子太大了,不怕萬坤開槍打中你?”
林道行笑了下,打字:還剩兩發子彈,他槍頭不可能這麼準,我算著。
“你能算到我會跳海?”佳寶問。
林道行開口:不,賭一把。
頓了頓,道:賭你夠聰明,能看懂我的暗示。
佳寶:“……”
林道行撫了撫她的頭頂,感歎道:幸好你夠聰明。
佳寶又不說話了。
怎麼了?林道行看著她。
“你之前在海裡……繩子斷了。”佳寶輕聲說。
怎麼?林道行依舊看著她。
佳寶張了張嘴,過了會兒,才繼續說:“還好你最後回來了……”
淚眼朦朧、鼻頭通紅的畫麵浮出林道行的腦海,他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也不知道如何回應佳寶的話。
他隻好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小手上,慢慢地,張開五指,與她的交握在一起。
四目相對,誰都沒再說話,時間流逝了一會兒,林道行偏過身,抬起另一隻手臂,把佳寶抱進懷裡。
***
樓上客廳裡三三兩兩坐著人,施開開趴在餐桌上睡著了,最後被胳膊麻醒,她頭昏腦漲地甩著自己的雙臂,問邊上的人:“幾點了?”
嚴嚴手勢比“六”。
施開開低頭捶打胳膊沒看到,也忘了嚴嚴不講話這回事,她又問了一遍:“幾點?”
嚴嚴看著她,遲疑了一下,張嘴道:“六……”
施開開一聽,回過神,她偏頭看向嚴嚴,嚴嚴垂眸。
施開開想說什麼,又怕自己逾矩了,畢竟她跟嚴嚴不熟,她想起在赤道紀念碑和嚴嚴他們分手之後,佳寶特地叮囑她:“嚴嚴不講話,你也彆盯著他看,否則他會害怕。”
施開開話鋒一轉:“你睡過了嗎?”
嚴嚴點頭。
“你叔叔呢?”施開開問。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施開開椅子後退,正準備起身回房間找佳寶,忽然就聽嚴嚴語速極慢,聲音微啞地說:“還、在、找、救、援。”
“哦……”施開開不走了。
她無所事事,又趴回餐桌,發現嚴嚴的視線定在了某一處,她頭貼著手臂,眼睛跟著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