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各位旅客按順序檢票上船,飛船還有五分鐘就要起飛了。”機械的女聲從飛行器的船艙內傳來。
建立日前後是黃昏之鄉航班最繁忙的時候,大量境外的玩家甚至是原住民紛紛從噩夢世界各地趕來,參加一年一度的盛會。
小小排著隊,手裡攥著剛買的票,心裡有一絲絲竊喜。這一班的飛船船票本來已經售空了,按理說她隻能考慮去碼頭坐船前往落日島,這可不是一項安全的交通方式。
雖然審判所每月都在清繳近海航線的水怪和變異海獸,但是海域畢竟太大了,來去自如的怪物們總有辦法躲過去,在夜幕或者風雨的掩護下突然鑽出水麵,貪婪地吞沒整艘穿行的船隻,等到審判所的執行官們趕到時,往往已經沒有幾個幸存者了。
但是向來運氣不錯的小小,幸運地從一個臨時有事退票的玩家那裡買到了船票,對方還給她打了個優享折扣。
輪到她檢票了,小小主動拿出船票和自己的黃昏之鄉戶籍卡,檢票員把票和卡在一台散發著金屬光澤的機器前刷了一下,機器發出了清脆的“滴滴”聲,檢票員對著黑白屏幕上的名字看了一眼:欣小小。
屏幕上的照片也是黑白的,因為分辨率的關係,辨識度實在不高,隻看得出是個木訥的戴著眼鏡的少女,看起來有一股書呆氣,檢票員比對著照片和眼前打扮時髦渾身洋溢著自信的年輕姑娘,眼神裡有些狐疑。
不太像啊。
小小鬱悶地說道:“照片上真的是我。拍照的時候我剛來黃昏之鄉,還在新人培訓學校裡念書,所以看起來不太像。”
為了增加自己的說服力,她從道具欄裡拿出了一副黑框眼鏡,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又稍稍發揮演技,擺出了上課回答老師問題時表情,一臉嚴肅:“現在像了吧?”
她這神情一變,氣質頓時有了變化,果然像是那個書呆少女了。
檢票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把戶籍卡和剪過的船票遞還給了她:“進去吧。”
小小鬆了口氣,趕忙接過東西,一溜煙地鑽進了飛船,她在心裡抱怨了一下自己的拖延症,每次回黃昏
之鄉的時候她都想著要去把戶籍卡上的照片重新拍一下,但愣了拖到了現在,萬惡的拖延症!
不過,今天以後應該不需要了。
因為她被審判所錄用了!
加入審判所之後,她就會拿到某個部門的工作證,有了這個工作證,以後不但公共交通費用全免,還可以優先登船,當然也不會有人盯著她的舊照片懷疑她是個冒用彆人身份潛入黃昏之鄉的危險狂信徒了。
最棒的是,她可以有工資啦!審判所的“時薪”可是很高的。
“時間就是金錢。”小小對自己說,嘴角不由翹了起來。
這句話在噩夢世界裡可不隻是一句諺語箴言,而是貨真價實的世界法則。在這個危險的世界裡,他們這些來自現實世界的玩家需要完成各種任務賺取生存時間,生存時間每分每秒都在消耗,一旦積攢的生存時間清零,玩家就會死亡。
小小踩著飛船鐵質樓梯上鋪就的紅色地毯,一路來到了內艙。
艙內還沒有坐滿,但是大部分桌椅前已經有人了,小小機靈地掃視著每個空座位,謹慎地挑選著自己的位置:窗邊的風景很美,但是最好不要靠窗。根據《黃昏日報》的數據統計,黃昏之鄉的飛行器平均每月發生一起意外,坐在靠窗位置的乘客死亡率遠高於坐在中間的。要是遇到劫機,劫機者引爆炸彈的話,往往會導致艙壁破裂,靠窗玩家更容易被風壓卷出機艙墜海身亡。
所以最好是坐在中間,小小心想,可是下一秒,她的腳步停住了。
機艙靠窗的一張短桌旁,坐著一位年輕俊秀的男士,一下子吸引住了小小的視線。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休閒裝,肩上卻披著一件教廷的製服,製服洗得很舊了,袖口上已經有了些許的毛邊。小小曾經在《黃昏日報》的時尚版裡見過,對這身英挺的製服印象深刻。
這名疑似教廷人員的男人沉默安靜地坐在船艙的角落裡,視線透過艙壁上圓形的玻璃窗,看向窗外的夕陽,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長得很像一個人,在短暫的驚豔後,小小的小腦瓜飛快地運轉了起來,在腦內飛速檢索信息庫,最後得出了結論——他長得很像她在現實世界裡喜歡的一個影後,
演技有口皆碑,是她的偶像。
臉型和五官都很像,唯獨眼睛有些不同,他褐色的眼睛因為微微下垂的眼尾顯得格外溫柔。這是一雙看起來過分柔和的眼睛,毫無攻擊性,隻是有著濃濃的倦色。
他一定是很疲憊了,卻怎麼也不肯錯過這一抹夕陽。
小小在他的麵前坐了下來,渾然忘記了自己想要坐到中間去的初衷。好奇心旺盛的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男人,大膽地猜測著他的來曆。
應該是加入了教廷方的玩家吧,小小心想,不知道他是在哪個教區的據點裡常駐,他去過教廷本部的永無鄉嗎?那裡現在正是寒冷漫長的極夜,一抬頭就可以看見鋪天蓋地的幽綠色極光,在黑夜中波瀾壯闊地漫過,前往永無鄉的人很容易迷失在冰雪荒原之中,被無聲無息地凍死在永夜裡——這些是她的好友,一個極光獵人說的。
飛船起飛了,這艘散發著新漆和機油氣味的飛行器緩慢騰空,飛向一海之隔的落日島。
落日西照,殘陽如血,小小覺得,這是黃昏之鄉最名副其實的時刻。聽聞曾經的黃昏之鄉被永遠定格在了落日的時刻,沒有日升月落晝夜交替,隻有永恒的斜陽圍繞著地平線緩慢運行。
那一定很美,小小心想,永不墜落的夕陽,總是給年輕的女孩一種浪漫的幻想。她幻想過在昔日的黃昏之鄉中,她在愛情聖地鋼橋上與她命中注定的愛人相會,他們手牽著手從鋼橋的這一頭一直走到那一頭,夕陽不會墜落,所以他們不會在漫長的黑夜裡走散。
啊,又想遠了,小小懊惱地扯回了自己的思緒,再次把目光投向坐在她對麵的男人身上。
飛行器正在空中轉向,蒸汽機的轟鳴聲中,窗外的夕陽折射入窗口,恰好落在了他的臉上,他的側臉被籠罩在落日的餘暉中,那雙溫柔平靜的眼睛裡倒映著絢爛的晚霞,一瞬間他的眼睛裡盛滿了故事——他好像在思念著誰。
他一定在思念著誰,小小篤定地想,她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把讀心的技能卡插到卡槽裡,偷偷讀一讀他這一刻的心聲,但又擔心大失所望。
【煩惱的讀心少女】是她從新手村帶出來的綁定技能卡,裝備後能夠讀取到
對方當時的心理活動,有時候是畫麵,有時候是文字,有時候乾脆是感受,或長或短,很不穩定。
最初使用這張技能卡的時候,小小還有一些負罪感,覺得自己不該去偷窺彆人的心聲,但是屢次被自己的好奇心救了一命之後,她的道德感就被這個殘酷的世界磨平了。
一旦覺得不對勁,立刻讀心,她靠這個技能提前發現了許多次對她心懷歹意的人,也發現了不少彆人的秘密,後來她就樂在其中了,時不時就會去觀察她感興趣的人。
這個技能卡也讓小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因為在多次試驗後她發現,大部分發呆的人腦子裡想的東西隻有一件事,而這件事,是黃色的。
正在監考發呆的老師在想黃色,她的學霸同桌在想黃色,食堂打飯的原住民阿姨在想黃色,圖書館看書走神的校友也在想黃色。
反正,人類總是在想黃色,這讓小小十分絕望,他們就不能想點彆的嗎?比如可愛的小貓咪吃手手什麼的。還是說,人類的本質就是一有空就想黃色?
萬一眼前這個神秘憂鬱的美男子也是在想黃色可怎麼辦?小小糾結了起來。
不,不會的,他一定在想正經事!
就算不是正經事,那至少也是在想小貓咪吃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