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親愛的夜鶯:見信如晤。今天是12月24日,在我原本所在的世界裡,這一天是聖誕節前的平安夜,但對我來說,這是我正式在審判所工作的第三天。這三天裡發生了太多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特彆是昨晚,我差點死於非命……後來我去亡靈島上參觀了自己的墓碑,這種感覺真是奇妙無比。”
時間已經是下班後兩小時了,小小坐在隻剩下她一個人的辦公室裡,給好友極光獵人寫起了信。她刪去了一些有保密要求的內容,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簡單地總結在了信件裡。
可是落筆的時候,這三天裡發生的一連串永遠改變了她的事情,卻怎麼也寫不出那份驚心動魄與發人深省。
她苦惱地用牙齒咬著筆杆,苦思冥想地寫了三頁信紙。
“……我遇到了一群了不起的人,我的老師齊先生,我的同事們,甚至是我的敵人。他們中沒有人是平庸之輩,無論懷著什麼樣的理想,他們都在為此努力,而世界也的確因他們而改變。這讓我恍然有了一種置身於大時代變遷中的感覺。有多人在我不知道的幕後默默地守護著這個世界,因為他們,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們能終結這個世界殘酷的規則,我是這麼堅信的。”
小小忍耐著想要傾訴的衝動,痛苦地寫道:“我還知道了一個秘密的愛情故事,但是我答應了要保守秘密。我決定把保守秘密當做修行的一部分,和控製自己不濫用讀心術一起。克製自己很難,但是我會做到的。你曾經說過,背負著秘密活下去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但它有意義。我想,你是對的,你總是對的。一直以來,都是你用你的成熟和閱曆引導我,現在回想,我為自己的天真幼稚感到羞愧。”
——不要讀我的心,裡麵除了痛苦,一無所有。夜鶯這樣對她說。
這是小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嘗試讀取夜鶯的心,那是混沌的黑暗中無休無止的痛苦與孤獨,一個在漫長的時光中追尋著極光的流浪者的靈魂。她讓小小覺得,自己內心矯情的悲傷不值一提。
想起當初的自己,小小捂住了自己的臉頰,羞恥得想鑽到被窩裡裹緊自己的小被子。
初次見麵時她對夜鶯發表了一通“生命裡隻剩下痛苦,我再也感受不到活著的意義,所以隻求一死”的中二病發言。夜鶯二話不說,提著她來到了懸崖邊,揪著她的領子讓她做一個選擇。
身後就是懸崖,隻要夜鶯鬆開手,她就會墜入崖底,獲得她口中“夢寐以求的死亡”。那時候的她歇斯底裡地喊道:“那就把我推下去啊!”
夜鶯對她笑了,她的嘴唇被荒漠乾燥的風蠶食出了細小的傷口,當她笑起來的時候,撕裂的傷口中滲出了絲絲血跡,她毫不在意地舔了舔嘴唇——然後鬆開了手。
失重墜落的瞬間,小小後悔了。
最後,她當然沒有死,夜鶯救了她。
嚇壞了的她老實得像一隻鵪鶉,默默跟著夜鶯走了,夜鶯帶她在地下蟻城找了點兒活,讓她度過了生存時間耗儘的危機。這也讓小小感到不可思議,夜鶯是一個原住民,卻對玩家的生存模式十分熟悉。她說,她曾經有很多來自外鄉的朋友。小小好奇地追問那些玩家的名字,夜鶯卻告訴她:死亡,讓他們不再有姓名。但是……
夜鶯說了一句小小至今不能理解的話,她說:“但是,死亡記得他們的姓名。”
這個追尋著極光的獵人,總是讓她困惑,卻又讓她著迷,她像個粘人的小跟班一樣追著夜鶯跑,嘰裡咕嚕地說一堆傻話,死皮賴臉地和她一起冒險,就這樣,她們成了朋友。小小單方麵地認定夜鶯是她最好的朋友。夜鶯笑了,她說:很好,在二十五年孤身一人的流浪生活之後,她終於有一個活著的朋友了。
小小輕輕歎了口氣,停止了那些胡思亂想,繼續寫道:“親愛的夜鶯,我可以很得意地告訴你,今天我一整天都沒有胡亂讀心,隻在幫監獄審訊的時候用了,我靠讀心術和發揮演技,成功抓到了好幾個潛伏在內部的餘孽,還有一個總是編排我老師八卦的垃圾報社,裡麵也被我揪出了不少狂信徒,老師因此表揚了我,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我感覺自己棒棒的!”
寫到這裡,小小不禁愉快地哼起了歌,她飛快地寫下了這封信的結尾。
“……我最好的朋友,在我思念你的時候,你也在思念我嗎?我懷念和你一起冒險的日子,雖然時光短暫,但我永世難忘。我迫切地想和你再相見,希望那一天不會太久遠。”
放下筆,把信裝進信封,小小思索著這封信需要輾轉多少個站點,花費多少時間,才能最終寄到四處流浪的好友手中,又要花費多少時間才會有一封回信。
在天各一方的時候,要如何才能傳遞這遙遠的思念呢?
小小不禁想起了赫裡斯瓦托白咖啡,她拆開信,在信紙的背麵裡寫道:“PS,你說過你要去一趟魔界,等到了那裡,請一定要留意一種叫赫裡斯瓦托白咖啡的東西,至於它的作用,就等你去了解啦。PPS,多帶點錢,它真的很貴!!!”
桌上的金屬搖鈴突然響了,小小立刻站了起來,她知道這是齊先生在叫她。
她趕緊來到齊先生的辦公室門口,敲開了門:“老師,您找我?”
“我給你寫了一張日常訓練清單,先按照這個做起來吧。”齊先生說著,把訓練清單遞給了她。
小小看著上麵一連串的項目,笑容逐漸消失。
“有難度嗎?”齊先生微笑著看著她。
“沒有,我一定可以的。”小小欲哭無淚地說道。
“這麼有信心?很厲害啊,那再給你加幾項?”齊先生笑眯眯地問道。
“不不不不不!”小小用力搖頭。
齊先生輕笑出了聲,遞給她一把鑰匙:“我給你要了一間臨時宿舍,在審判所內部肅清完畢前,你就先住這裡吧,一會兒我讓人帶你過去。”
小小應了一聲,接過鑰匙。
“對了,你現在用的辦公桌是安娜的吧?”齊先生突然想到了什麼。
“是的。”小小回道,她對齊先生的上一任秘書知之甚少,隻在剛來的時候聽齊先生說起過,她上周殉職了。
她留下了很多痕跡:辦公桌上井井有條的分類文件,抽屜裡整整齊齊的工作用品,還有一本剛拆封不久的筆記本,裡麵寫了最近一周的工作日程。可這些痕跡是屬於“齊先生的秘書”這個職位的,而不是屬於“安娜”個人的。